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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君为南洋斩棘者(1/2)

隆兴三年,正月十五。

江南,临安。

去年大捷所带来的欢庆还没有消失,年节就如期而至,宋国都城就再次陷入了欢乐的海洋。

作为以商业繁荣而彪炳史册的宋朝,在重大庆典活动中,商人自然也就极大活跃起来。

尤其是接下来就是商业氛围更为浓重的上元佳节,乃是大宗货物商议买卖的最佳时机,也因此,许多来到临安与达官显贵攀交情输送利益的商贾一般都会待到正月十五再离开。

其中自然少不了泉州林氏。

且说泉州林氏在这个时代却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海商,而是在北宋天圣年间就开始起势的官宦世家,他们家的老祖林杞有个大名鼎鼎的外号,唤作林九牧。

这个名号的来头倒也简单直接,就是因为林杞特别能生儿子,也特别能养儿子,他的九个儿子,最低都是知州一级的大员,牧民于一方,因此才有的林九牧的称号。

若是刘淮在此,肯定通过前世的高端网文想起来一人,那就是‘小林学士’林景默。

当然,在这个位面,赵官家毕竟没有停止南逃,也没有在八公山上用一只鸭子让张俊变成忠臣良将,也因此,林景默到死也只是知州一级的官员罢了。

但是,即便如此,林氏也终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而且身在泉州这种地方,又怎么可能跟海商没有关系?

只不过士大夫操持贱业有些说不过去,都是偏支末房来办此事,而主房则是考取功名,以作官面上的维护。

这种布置之下,林氏不兴旺发达才见鬼。

事实上,后世的泰国、马来西亚都有林氏祠堂,林氏子孙遍布整个东南亚。

话说回到现在,时年三十三岁的林宗臣正在临安最大的酒楼中等待着贵客。

此时的林宗臣还不是十七年后,那名在武试时,骑射、策问皆第一的武科状元; 也不是那名直指弊政,谏言激烈,从而被朱熹所称赞的直臣; 更不是与陈亮一起寻访江淮前线要塞,分析金国现状的主战派武将。

而是一名武林人士。

但是说林宗臣是游侠儿也不正确,这毕竟已经不是大汉了,随着户籍制度与法律法条变得逐渐完整,官府职责的逐渐扩大,已经没有游侠儿的生存空间。

一个武林人士,而且是出于豪商之家的武林人士,在宋国没有生存空间,那又能在哪里逞凶斗狠呢?

自然是海外了。

林宗臣在窗边自饮自酌,望着热闹的街道,看着来来往往的大姑娘,小媳妇,因为海风吹晒而有些黝黑的脸上有些眉飞色舞之态,任由冬日寒风拂面,却敞着怀,仿佛感受不到寒冷一般。

“阿郎,罗小郎君来了。”

有亲信家人前来禀报之后,林宗臣方才依依不舍的令人关上窗户,并且起身迎接。

不过片刻,一名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年岁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就来到了二楼,并且笑嘻嘻的对着林宗臣躬身一礼。

“林叔,今日来的好早。

小侄晚来一步,失礼,太失礼了。”

林宗臣大步向前,拍着对方的肩膀哈哈笑道:“罗小郎,你这番言语可就见外了,我也是仓促知会你的。

年节上你肯赏脸来也已经让我受宠若惊了。

我又怎么敢责怪罗小郎呢?”

罗小郎……也就是罗怀言闻言把住了林宗臣的手,嘿嘿笑着将其拉到那一桌子珍馐前:“林叔还是在怪我,那小侄自罚三杯。”

林宗臣连忙伸手拦住:“你酒量不成,三杯之后就回去睡觉了,咱俩算是白跑这么一遭了。”

罗怀言顺势放下酒壶,正色说道:“林叔,非是我家长辈不愿意来,而是几位叔伯都在年前就回了海州祭祖,林叔实在是晚来了一步。”

林宗臣闻言表情有些失望,摇头说道:“这就是缘分不到了,到底是怨不得他人的。”

罗怀言摊手:“我们北人哪里能想到,大宋的商贾如此敬业,竟然连年节都不回家过。”

林宗臣喝了一杯温酒,再次将衣领扯开,袒露出满胸的黑毛:“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贾最为逐利,总是免不了的。”

罗怀言闻言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就是这个,就是这句话了。”

林宗臣精神一振:“怎么说?”

罗怀言咳了两声,将声音压低了三度:“北边大豪们都已经说好了,可以与林叔一起发财。”

林宗臣当即眉飞色舞起来。

而罗怀言却继续说道:“慢来,林叔,还有其余说法的。”

“你说。”

“南洋的生意,我们也得掺一股。”

林宗臣似乎是早有预料,却没有立即答应或者拒绝,只是拿着酒杯,眯眼细细思量起来。

自从何子真开辟南北远洋航路之后,南北贸易就迅速变得犹如烈火烹油般热烈。

其中自然有黄河夺淮导致淮河水系紊乱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中原河北这几年一直乱的不成样子,两个金国外加山东义军打得不可开交,往日最为繁华的汴梁至江南一段根本就是战区。

在这种情况下,商贾运货北上就是自投罗网了。

而时间更往前一些,在双方和平之时,宋金南北以淮河为界,因为有切实的边防压力存在,所以双方采取的是榷场贸易,也就是在边境开几个大集市,由官府来监管交易。

官府有贸易优先权,外加买卖货物种类受到限制,以至于南北都有些有市无价的商品。

北地合格战马运到江南就是天价。

南方的香料到了北方也是珍贵异常。

虽然走私贸易是少不了的,但哪有万石大船往来交易来的痛快?!

对于这些商贾来说,海运好就好在官府很难进行有效监管,我说我出海去南洋,其实在外海一拐去了山东登州,大海茫茫,谁能发现?

哪怕被捉到也可以向着风浪一推六二五,老天爷不长眼,你总不能怨我吧?!

随着由临安至登州的深海航道的开辟,这些下南洋的海商们个个都红了眼。

这得是多大一块肥肉啊!

但是,航道可不是在舆图上画一条线就能学会的,哪里有洋流,何时有季风,哪里有暗礁,哪里有靠谱的港口,哪里有海盗出没,什么时候出海能躲避飓风,这些都是用命换出来的。

这根本不可能跟着走一趟就能学习妥当的,需要的是以老带新,经历不断的实践操作,方才能通晓航路。

知识从来都是天底下最宝贵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授予他人?

而反过来说,山东的海商也对南洋的航路垂涎欲滴,那些运送香料白银的水道中流得哪里是水,根本就是黄金啊!

双方都对对方的航道两眼一抹黑,也就只能在太仓附近进行转口贸易,虽然也是赚的盆满钵满,但一想到还有一部分没赚到的钱,就让所有商贾难受的如同亏钱一样。

在此等情况下,南北海商勾兑到一起,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而此时罗怀言与林宗臣所代表的根本不是两家商贾,而是南北两道航路的利益。

罗怀言自然有来自节度府的直接命令,是可以下决断的。

但是林宗臣却不同,他真的是商贾,也是真的要为南洋所有商贾作交代的,所以也需要权衡利弊,一时间陷入了犹疑之中。

罗怀言见林宗臣低头不语,不由得笑着说道:“如今倭国航道也贯通了……”

林宗臣脸颊抽了一抽,打断罗怀言说道:“倭国那些石头脑袋也愿意开国门了?”

罗怀言浅酌了一口米酒,含笑摇头:“自然是不成的,不过既然有了稳定航道,与高丽建立关系,早晚也能打通倭国的。”

林宗臣闻言更加心动了。

如果刚刚罗怀言拍着胸脯说已经打通了倭国的关隘,那林宗臣肯定不会相信,甚至直接就会将罗怀言当成个满嘴跑马的骗子。

但罗怀言十分实诚的说只是发现了稳妥的航道,却并没有办法让日本开国,而且给出了后续计划,将高丽槌子都算进来了,那就说明这事很有搞头。

倭国的硫磺、白银、刀剑、扇子都是十分有卖点的商品,而且最妙的是,倭国时时刻刻处于缺粮状态,而这些南洋商人一路北上,就直接可以用粮食作大宗贸易。

他娘的,就算用弩枪砸,用大船撞,也要砸开倭国的国门!

想到这里,林宗臣大笑出声:“罗小郎爽快!

既然如此,老叔我就作个承诺,一定会用十二分力气,去说服南洋那些老顽固的!”

罗怀言同样发笑,跟林宗臣碰了一杯后说道:“那就静待林叔佳音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小事,那就是我们想要派遣大师傅去泉州参观造船厂。”

林宗臣笑容瞬间僵住。

这特么能是小事?

如果说航路乃是事关家族兴衰的要事,那么造船就是生死攸关,需要舍却生命去保护的天大之事。

这也是海商团体需要集体保护的核心秘密,怎么可能会轻予他人?

这罗小郎到底懂不懂规矩?

在林宗臣怪异的目光中,罗怀言肃容说道:“这却不是我们商会的心思,而是从最上边传达下来的。

而且我方的民营造船厂,也会对南洋的大师傅们开放,彼此互通有无,一起推进造船业发展。”

林宗臣却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就已经呆住,酒液流了一裤子后方才反应过来。

他连忙将酒杯扔到一旁,方才指了指天上说道:“上边?

上边传来的言语?”

罗怀言重重点头:“上边,在北地比天还高的最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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