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浑水方才好摸鱼(1/2)
乌古论元忠的位置很好找。
为了防备有人逃出城区,也有可能为了一旦有变就立即逃跑,这厮干脆就宿在了北城门的城楼上,并且派遣心腹拉拢人手,在其余几个城门驻扎看守。
乌古论元忠早就知道梁球进城的消息,原本还有些紧张,然而见对方直奔政事堂,也就没了多余的念头,只待梁球从政事堂中出来,就亲自过去拜访,细细询问。
就算不给梁球脸,也该给他带来的那二百甲骑一些面子的。
可谁能想到,他还没有去见梁球,梁球就来找他了?
“梁尚书,请饮。”
乌古论元忠将梁球引上城楼之后,端起茶杯,对门口甲士使了个眼色。
甲士随即会意,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梁球仿佛未觉,摆了摆手说道:“将军不必多礼,我刚刚在政事堂那里已经喝了一肚子了,此番前来,是要问将军一件大事。”
乌古论元忠将茶杯放回桌子:“巧了,我也有些事情想问梁尚书。”
梁球点了点头:“我知道将军想问什么,待会儿我事无巨细的讲给将军听。
但我的问题只有一句。”
乌古论元忠正色说道:“梁尚书请问。”
“将军究竟有没有收到曹国公的手令,让你对朝堂众臣赶尽杀绝?”
在梁球的逼视下,乌古论元忠先是叹了口气,随后苦笑说道:“莫说此地距辽东遥远,根本无法快速通讯,就算有飞骑传书,曹国公又哪里会下这种命令呢?
岂不是将自绝于大金?”
梁球再次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太子真的没死?”
乌古论元忠眯起了眼睛:“梁尚书,你是不是要为张相公来作说客?”
梁球失笑出声:“非是为梁尚书作说客,而是因为经历巢县大败后,见到朝中是这个局面,想要做些实事,平息混乱罢了。
而且我刚刚入城,与各方无利无害,也恰应该由我来做此事。”
乌古论元忠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看着梁球不语。
梁球也只能将在政事堂中的那番说辞再次说了一遍,而乌古论元忠却问的很仔细,几乎将他奔走的过程问了个通透。
半个时辰之后,口干舌燥的梁球再次拿起茶杯,咕咚咚灌了一肚子凉茶。
乌古论元忠沉思片刻,方才说道:“如此说来,宋国暂时就不会与大金开战了。”
“两淮成了那副德行,外加宋国朝中局势动荡,暂时无力北伐。”
梁球正色说道:“不过很暂时,南人还是有能担当的相公与将军的,最迟两年之后,就会打过来的。”
乌古论元忠若有所思的点头,随后喃喃说道:“还是得派遣使臣请和,最起码,要争取些时日才好。”
梁球终于不耐,言语中有了质问的意思:“元忠,太子究竟是死是活?!
你这里有没有个准信?”
乌古论元忠叹了口气,摇头以对:“不知道。”
“不知道?”
梁球大惊,这种事还有不知道的情况吗?
乌古论元忠看着梁球的眼睛,诚恳说道:“梁尚书,如果我说东宫大火不是我放的,你信吗?”
我他妈信个鬼!
心中这样想着,梁球却是将犹疑表现在脸上。
乌古论元忠见状,出言解释:“事实正是如此,我若是真的要取太子性命,直接将太子囚禁在东宫中。
随后要立即安抚好拉拢城中勋贵官员还有百姓。
太子无非就是个半大小子,到时候用弓弦一勒,事情就办妥了。
根本不用将声势闹得如此之大。”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我还没有安抚好勋贵,甚至都没有准备好粮草,没有与张相公他们作商议,只是面见太子并将东宫围了起来后,东宫就着火了。”
梁球沉默了。
而乌古论元忠却是继续说道:“好不容易将火扑灭,从其中找出几具烧焦的尸首,虽然有与太子身材相仿之人,但数量不对。”
“当日东宫之中,算上宫女内侍,没有逃出来的应该有十七人,但只有十二具焦尸。”
直到这时候,梁球方才明白之前那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鬼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乌古论元忠都承认他要杀太子了,只不过来不及动手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必要撒谎吗?
梁球若有所思:“依照将军的意思,也就是说有人见势不妙,暗中救了太子,并且在东宫放了一把火,以此来鱼目混珠?”
乌古论元忠依旧说道:“我不知道。”
“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东宫真的失火,而太子真的被烧得尸骨无存,但我不敢赌。”
“这无关于忠于某人。”
“而是如果汴梁真的有人将太子运了出去,到了仆散忠义军中,由那个死脑筋拥立太子称帝,国家就会立即分裂。
须知道,仆散忠义中路军可是有十几万大军啊!
若是加上徒单贞与张中彦,这就是二十万大军,一场内战后,大金也就要彻底亡了。”
“我宣布戒严也是因为此事,局势扑朔迷离,有人暗中在搞事,就算到时候我控制不住局面,也要将第一个蹦出来,死忠于完颜亮的佞臣斩杀了再说!”
说到最后,乌古论元忠显出了狠厉之态,眼中几乎在冒火。
梁球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说道:“元忠将军,这件事你做错了。”
“哦?”
“不是这样做事的。”
梁球正色说道:“我知道你怀疑有人捣乱,但有可能是全城勋贵官员一齐捣乱吗?
若是这般,你连这汴梁城都进不来。
可若非如此,你为何要将所有人都看作敌人呢?”
乌古论元忠仿佛也知道这个道理,闻言根本没有什么恍然大悟状,直接就坡下驴:“那就还望梁尚书从中说和了。”
梁球躬身一礼:“固所愿不敢请耳。”
说着,梁球就转身离去了。
乌古论元忠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梁球下了城头,远去之后方才收敛了笑意,捻着胡须,眯起了眼睛。
梁球在数名甲骑的保护下,终于得空回到了家中,而刚刚来到自家厅堂,瞬间汗如雨下,背后都快湿透了。
他的妻妾与儿子见状大惊,还以为他是害了什么急病,立即就要去寻郎中。
但梁球却拦住了儿子梁伯海:“阿大,我无事,只是为了局势担忧罢了,勿要声张,一切如常即可,且去速速唤你孟容族叔前来。”
梁伯海不敢怠慢,很快就将一名中年文士唤了过来。
“孟容,你来了,我就安心了。”
梁球直接抓着中年文士的双手,连连叹气,只觉得刚刚出了一身汗之后神清气爽,也卸下了许多压力。
原因无他,梁球自认为只是中人之姿,当个承平宰相就是极限,根本没有能力去收拾如此大范围的乱局,甚至都难以在乱局之中做出准确判断。
而他这个族弟,才是真正的宰辅之才。
事实上梁球并没有看错人,因为此时因为丁母忧辞官在家的这名族弟,大名唤作梁肃,在历史上坐到了金国宰相的位置,精通政务与水利,尤其在经济方面有独到的见识与手法,为完颜雍平定内部矛盾打下了经济基础。
当然,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石皋的徒弟,当今吏部侍郎石琚的师弟。
梁家是奉圣州豪族,其中出来做官之人数不胜数,能被梁球这般人物看重,甚至自认为低一头,此时的梁肃也不是泛泛之辈。
梁肃的第一次扬名,就是在大名府任少尹,在一个月之内清理了十二年积攒的冤狱,而且所有人尽皆服膺,没有人再作上诉。
在将南征事情始末事无巨细的全向这个族弟说罢之后,梁肃正色说道:“大兄,你难道真的想要投奔那刘大郎吗?”
梁球没有对族弟撒谎:“一开始是有的,因为李通李相公这种人物都要投奔于他,总该有些说法。
我在战场上也见过这刘大郎的手段,果真是不同凡响。
巢县大战是真的硬仗,没有任何取巧,而且不单单是各路将军,陛下都开始拼命了,却依旧被生生打败,刘大郎是真的天下英雄。
而我冒充使节,在宋国中枢厮混一段时间之后,又对宋国起了一些轻视,觉得他们成不了大事,也就想着回来跟着曹国公罢了。
然而此时见到汴梁城中的纷乱,又觉得大金似乎不怎么稳妥,确实又有些心乱如麻,不知前路在何方了。”
真的为国家奋不顾身,敢于付出自己乃至于亲族生命的才是少数,大部分人忠于国家之人,还是在想国家兴盛的同时,自己也能有高官厚禄,家族也能前途远大。
投靠刘淮的优点在于那边是政权初创,可以大展拳脚,在其余地方掣肘的大事,在彼处都可以做,可以一展胸中抱负。
但相对于宋金两方来说,刘淮的实力太弱小了,小到一个山东挤了好几个势力。
从头打天下哪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