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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女君(1/2)

暗青色夜幕落下,遮住了橘红夕阳的天际。

月明星稀,一望无际的平湖宛若一副镜子,倒映着明月,使大泽上的夜晚比陆地上要亮一些。

夜光下,广阔的湖泊波光粼粼。

卢惊鸿、李夫人跟随中年越女,乘坐木筏,也不知是兜兜转转了多久。

抵达深处的一座岛屿时,已经快到子夜了,月上中天。

卢惊鸿二人好奇四望了一圈。

这座岛屿占地不大,却翠绿精致,有一座高山崖壁。

下方的山谷内种满颗颗梅树,越往山崖上走,梅树越少,桃花越多。

卢惊鸿登崖之际,隐约看到另一面崖壁上密密麻麻插满了些“细条”

状的黑影。

他和娘亲,随着那位脾气很好的中年越女,一路来到了崖上。

只见前方,一轮玉盘下,有一座小院坐落。

它面朝大湖,青藤爬满了院子的粉墙,院子孤零零的坐落在崖上。

中年越女把卢惊鸿、李夫人带到院子前,便转身下山,一言不发。

卢惊鸿与李夫人对视一眼,等待了片刻,犹豫着要不要走进院子。

院内蓦然传来一道冷漠的嗓音: “你叫什么名字。”

是白日遇到的那位金发及腰的大女君。

卢惊鸿与李夫人顿时松了口气。

前者精神重振,毕恭毕敬的握剑抱拳: “大女君,在下卢惊鸿…”

雪中烛语气冷淡: “没问你。”

卢惊鸿:… 站在他旁边的风韵妇人,瞧了眼面前的漆黑院墙,隔着它,施施然的行礼: “妾身李纨。”

院中安静了会儿。

卢惊鸿和李纨隐约听到一些清脆铃铛声。

少顷,院内继续传来那位大女君冷淡嗓音: “你与陇西李氏什么关系?”

“回大女君,正是妾身族氏,不过妾身刚及笄便嫁入范阳卢氏的帝师房,现在是范阳卢氏的人。”

“谁让你们来的?”

李纨怯生生道: “禀大女君,南下来云梦泽涿岛的祖坟祭祖,本就是我范阳卢氏帝师房嫡系男丁,成人礼前该做的事。

妾身与惊鸿也是遵循古训而来。”

雪中烛声音重了些: “那根玉手镯,是谁给你们的?”

李纨低头: “惊鸿的姑母,也是妾身的小姑子。”

雪中烛似是呢喃了句: “她兄长的妻儿吗…”

她忽道:“镯子拿来。”

李纨闻言,从怀中取出玉手镯,准备进门。

后方一颗树上,蓦然飞下一道黑影,穿过李纨与卢惊鸿二人头顶,衔走玉镯,飞入院中。

隐约是一只三足飞禽。

李纨与卢惊鸿瞪大眼睛,有些惊疑不定。

刚刚经过此树,又在树前站了许久,他们丝毫没有察觉树上有东西。

飞禽衔镯入内后,院中安静了会儿,雪中烛似在仔细打量玉手镯。

李纨二人也不敢催促,屏气凝神,等待起来。

雪中烛终于再度开口: “她为何给你此物?

交给你时,可有说什么?”

李纨叹息: “大女君果然认识,说起来,此手镯是惊鸿家传的,最初是婆婆送给了小姑,小姑一直佩戴,后来妾身入门,按理是要给妾身的,只是小姑外出多年,一直没带回来,直到前几年…”

顿了顿,她略过不提,继续道: “这次南下前,小姑摘下,赠给了妾身…”

院子内外静悄悄的,都在认真听丰腴妇人述说,一旁的卢惊鸿却忍不住道: “小姑给的?

娘亲,你和小姑关系不是不好吗,还吵过架,爹都拦不住…”

“闭嘴。”

李纨瞬间转头,瞪了眼耿直的儿子: “那是前些年,你爹走后,妾身开始明白小姑的良苦用心了,你个小娃娃懂什么,别乱嚼大人舌根。”

说罢,她正过头,朝前方爬满青藤的粉墙,轻叹一声,解释道: “这祖传玉镯,小姑其实也不算是送给妾身,只是让妾身先拿着,惊鸿打小就和他小姑亲,知道惊鸿会南下祭祖,小姑给了妾身这玉镯,还提了几句,说是若南下遇到麻烦,可带此镯,来找云梦…”

李纨话语渐渐停住。

雪中烛却冷冷道: “让你们来找云梦干嘛?

她具体说了什么?

你且道来。”

李纨低眉顺眼: “小姑话少,但那意思,自然是求诸位女君帮忙提携下…”

卢惊鸿一脸诧异的看向旁边娘亲。

“小姑知道我要南下?

她、她还认识云梦剑泽的女君?”

看他样子,之前并不知情的,也是现在头一次听说。

卢惊鸿语气顿时激动起来: “等等,难道说小姑的剑术修为是…”

雪中烛忽然开口,打断了卢惊鸿: “李纨,她和你说过剑泽的事?”

李纨低眉顺眼道: “小姑几乎只字不提,但妾身在家时,从长辈那儿,得些耳闻,只是不知真假。”

“什么耳闻?”

从北边来的妇人小声说: “传闻小姑当年在贵宗女君殿内排位第三…”

卢惊鸿顿时满脸涨红,频咽口水,激动万分。

“三、三女君?

娘亲,小姑竟是这一代女君殿的三女君!”

李纨没有理会后知后觉的儿子,面色诚恳道来: “大女君放心,小姑那性子,你们还不知道吗,她是很讲规矩的,严于律己,回去之后,从未透露贵宗,守口如瓶,妾身也只是亲人的缘故…”

她小心翼翼讲到一半,院中突然传来一道陌生女子的嗓音。

不是那位大女君,院内还有第二人!

“你有句话说的没错,三师妹确实最讲规矩,也最讲道理,还很认死理,师尊在世时,把草堂交给了她,主张门内刑罚,大师姐错了都得挨三两板子。

“其实不光是她,范阳卢氏不管是北祖四房,还是你们帝师房,培育出的读书人、走出来的奇女子,都是出的名的认死理,三百年前那位违背祖训、举家南迁来求助本宗的卢姓读书人是如此,三百年后破例录入本宗女君殿的三师妹亦是如此。”

“这三礼传家、世代工书的范阳卢氏很好,但时至今日却有人例外,令大师姐和我有点失望,因为她撒了谎。”

巧言善语的李纨顿时噤声。

原本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的卢惊鸿,脸庞也愣了下。

只听院内那陌生女子的嗓音温柔且慢吞,却万分笃定: “三师妹绝不可能托这种关系,走这种后门,说是什么带信物来,让本宗照顾族人,滑稽胡言,坏三师妹清誉,当初的三师妹,是宁愿缄默死磕,也不拿家事私计求助于我们。

“现在你却带了她玉镯来,说她是要本宗帮忙照料子侄,李纨,你不老实,不过念在你娘家姓李,陇西李氏吗,是些身段灵活,很会站队交际的。”

小院内外,一片寂静。

只有不久前李纨、卢惊鸿隐约听到过的铃铛声,在院中再度清脆响起,似是在伴随着那温柔女声主人的脚步。

卢惊鸿转头,看向一路随行的自家娘亲,眼神愤慨: “娘亲,小姑到底有没有这么交代过,我也奇怪,小姑为何没与我说过,她和你的话一向也少,你为何要乱传她话?

此举不是我卢家人所为,你快与大女君说实话。”

李纨脸色有些尴尬,看了看心急如焚的儿子,又看了看寂静的常青藤院墙。

她低下头,有些惭愧道: “大女君,妾身承认,是稍有误导,小姑没提过带玉镯来找你们的事,这玉镯是妾身私自带来的,是小姑留在家中的,也确实是婆婆传下来的,这点不假,只是小姑没交代帮衬的事罢了。”

雪中烛的嗓音再度响起,愈发冷淡: “你带儿子南下祭祖的事,她知道吗?”

李纨如实答: “小姑应该不知,我们准备南下祭祖的时候,她已许久未归家,了无音讯。”

“她去哪了?”

“不知,妾身与惊鸿都见她见的少。”

雪中烛又问: “你们范阳卢氏和其他五姓七望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都解决了?”

李纨低头: “幸亏有小姑回来助力,还有崔、王几家一起齐心协力周旋,外加一些小让步,算是暂时破了洛阳那位圣人的阳谋,五姓的禁婚诏被卡在了凤台,暂时搁置了; “翰林院和春官礼部的翰林、编修中,所有的五姓七望子弟,特别是出自咱们范阳卢氏的那几位学习良翰气节‘一字不改’的翰林,和所有与咱们五姓有联系的修书官员,全部退出《氏族志》的编写… “新修的《氏族志》,卫姓放在了原先‘崔卢’的位置,是甲姓中第一甲门之首,排天下第一。”

雪中烛冷笑一声,打断: “不还是妥协低头了,卫昭就差没把你们五姓七望给禁婚,把那挺了几百年的脊梁给敲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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