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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五、容真欧阳良翰,你教本宫做事啊?(2/3)

要改一起改。”

容真顿时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一道牙缝里挤出的细声: “你、你别太过分。”

欧阳戎摇摇头,主动问: “元君的事你怎么看,这越处子你不是说是元君的顺位继承人吗,算是吴越之地大多数人眼里的半个元君了,地位尊贵,算有半个神格。

“现在这情况,你要是真把她抓了,消息传出去,指不定有多是类似李鱼的百姓来闹。

到时候又如何处理?”

容真皱眉: “要真是神,能被咱们抓到,装神弄鬼罢了,你们南方人迷信鬼神,本宫可不信。”

顿了顿,她补充道: “回头抓到此女,那些人真敢来闹,正好让他们看看,所谓的神到底怎么回事,得让他们知道,所谓的越处子、元君第一继承人也是个普通小娘而已。

“这样说不定还能肃清一些你们吴越故地的鬼神迷信之事。”

欧阳戎轻轻摇头: “元君之威,不在于有无神力,你想错了,不是这么看的。”

容真蹙眉,立即回头: “那怎么看?”

这时,二人正好来到了水牢。

欧阳戎不语 水牢门口,老杨头正坐在门口的一盏油灯下方,搬了条板凳,欧阳戎刚刚在水牢里坐的那条。

欧阳戎瞧见,老杨头膝盖处平摊着一本蓝色封面的书籍,在昏暗灯火下,他仅剩的那一只眼,微微眯起,眼睛都落在此书上。

好像是聚精会神。

欧阳戎、容真返回的脚步声传来后,老杨头立马收起了书,塞进袖子里。

欧阳戎瞥见此书封页,好像写字“甫刑”

二字,欧阳戎有些印象,应该是一本法家典籍,比较小众。

不过小众、大众都不是关键,关键是… 画风有点怪啊。

一个精通水刑喜欢手段变态的折磨犯人、疑似曾是冷血无情大酷吏的独眼老头,喜欢行刑之余私下悄悄看圣贤书?

不是,你们今日一个个的都要考研是吧?

欧阳戎多看了眼门口站起身默默迎接他们的面无表情的独眼老头。

轻轻摇了摇头。

欧阳戎忽然继续道: “容女史,要是说的实际一点,通俗一点,元君真厉害的,是她这个身份所附带的巨大权力。”

“权力?”

“嗯,是权力,而不是她自身的神力。

前者,是来源于别人的,来源于万千人的共识。”

“是何意思?”

“容女史觉得朝廷的权力,或者说,咱们现在手中掌握的权力,与她比之如何?”

“非正统的偏南淫祀小神,岂能与国之重器比?”

“不不不,比较权力,不能光看范围,还得瞧瞧深浅,毕竟咱们现在是站在吴越故地。”

三人没有进水牢,门前停步。

容真、老杨头看见欧阳戎竖起了一根手指,轻轻摆了摆,目视他们,语气悠悠: “权力有三种,我私以为可分三种层次,从外到里。

“最浅层的权力,就是咱们这样的,这种权力建立在一套明确的法律条文上,百姓服从是因为对皇权与国法的认可与畏惧,它只是靠…简单粗暴的刑罚来维持的,是强制性的。”

“咱们官职所拥有的权力就是如此,一顶帽子罢了,行使这份权力也是靠纸上的律法。

“这种表层的权利,是很容易被绕开的,因为任何写在纸上的规定,都能被人合理的钻空子。

所以它不是最厉害的。”

“第二层次的权力,就厉害些了,它是基于一些古老的传统或者默认的规则,孕育出它很难,可维持它的成本很低,适合一劳永逸。

“它们是一些不成文的规定,例如一些官场的潜规则,大伙都知道它存在,但是没有人敢说它在,既然是无形的,那它也就更加强大,因为拥有此权力者,掌握有最终的解释权。

“不像是纸上成文的规定。

大伙都畏惧于它的无形,害怕第一个打破它反噬的后果。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说的就是这个…不过第三种,比它更厉害。”

欧阳戎轻声,说到这儿停住,目视墙壁上挂着的火把,不知想什么。

容真正听的入迷,迫切追问: “第三种是什么,你还没说呢。”

欧阳戎轻吐两个词: “圣人,还有…元君。”

容真凝眉,只见他回过头: “容女史,还用下官说太多吗,遵循无形比有形更强大的原则,信仰与崇拜构建的权力,自然是最强大的。

“解释很麻烦,我只说说这种权力的一点特别之处…前两种权力终究是强制性的,而第三种权力却不是强制性的,它们潜移默化的影响或说控制人们的思想观念。

“这世上最难的事莫过于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让别人发自内心的接受自己的道理。

都说讲道理难、讲道理难,其实是很多人没有‘把自己思想装进别人脑袋’的权力。

“而世间拥有这项权柄的存在,凤毛麟角,容女史也肯定听过他们…他们成了圣贤,成了君王,成了元君,因为拥有这份权力,他们才是他们。

“这份权力是彻底无形的,古今读书人、满朝朝臣、天下百姓、还有现今的吴越儿女,没有人强制他们,就是自然而然接受圣贤、君王、元君的观念,这些存在无需说太多话,信徒们自会帮他们辩经,被潜移默化影响的脑袋,会自发的脑补解释。

“像是道祖嘴中上善的水一样,遇物赋形,无所不包…不,甚至更进一步,是无形之气,众人呼吸如常,视之如常…容女史,今日见了李鱼,你确定还要小瞧元君与云梦女修们?

小瞧一座在吴越之地布道了千年、比先秦之后所有世俗王朝加起来寿命都长的隐世上宗?”

宫装少女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大,盯着他神态淡然的脸庞。

这种涉及权力本质的“昂贵知识”

,是能在这么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说出来的吗?

可看欧阳良翰的表情,似是顺口说出,不觉忌讳,他脸色随意到好像是觉得老调常谈般无趣。

不仅容真震撼,一旁的老杨头仅剩的独眼,目不转睛盯着欧阳戎。

欧阳戎摆摆手,不再多说,走进水牢。

少顷,带出李鱼,没人阻拦。

走之前,老杨头突然道: “欧阳小学士,您是不是曾就任龙城,那儿是不是有一条蝴蝶溪,上游有一座狄公闸?”

“没错,你怎么知道,以前去过?”

欧阳戎颔首。

老杨头不答,又问: “听说那里现在建了一座折翼渠?

狄公闸也被拆了,是吗。”

“嗯。”

欧阳戎语气温和道: “看样子你应该去过,现在有机会可以故地重游,龙城现在不一样了,去的人都会喜欢的。”

老杨头神态有些呆然,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欧阳戎不在意,带李鱼离开。

望着他背影,容真欲言又止。

老杨头突然道: “就让小学士试试吧。”

“你这么相信他?”

容真问。

老杨头低声: “他和咱们不一样,我的刑罚,容女史的暴力,用他话说,不过是维护第一层的权力而已。

“这位小学士很坏啊,他没和容女史你说,他是哪一层的权力,反正绝对与我们不同,这位小学士很像当年的夫子啊。”

“狄夫子?”

老杨头点头。

容真蹙眉问: “像夫子吗,你怎么看的…”

老杨头突然道: “夫子以前也经常问我,我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

我一个只会行刑的侩子手,哪里知道怎么看,但是夫子就是喜欢问我。

“在金陵这些年,我翻了些书,想了些事,才算是能真正看一看。”

容真侧目:“你与狄夫子很熟?”

“嗯。

当初夫子贬官,是我与同僚押送的,路上认识。”

“你们作为押运的酷吏,不应该是…监督囚禁他的吗?”

“是啊,所以说,他才是夫子啊。”

老人目露追忆: “最开始,我对他的印象不过是只会卖弄权位、迂腐守礼的那种旧式儒生而已。

“朝堂这样的旧乾老臣不少,喜欢和我们讲什么道德纲伦,骂我们是臭名昭著的酷吏,以后本朝修史要罄竹难书…我们手里那阵子,也不知沾了多少这类人的血。

“夫子就很老实,从始至终都很配合咱们,当时押送队伍里有同僚当众嘲笑他是怂了的老狗,他也面色如常。

“我对他只是普通印象,因为清楚此人确实能办些实事,从圣人没有像对待其它离乾旧臣那样杀他,就能看出,所以那时的我只是留了一线。

“刚送夫子抵达龙城的时候,我本以为他会心灰意冷,我听说,这是几百年前东晋隐士陶渊明都心悠田园的地方。

“把一个想要办事的强权宰相,丢到这么一个小地方来,这种落差,只要是人都很难不沮丧吧。

“这偏远龙城县可是离京三千里啊。

“但夫子当时却对我们说正好,他回来的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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