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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越女阿青(1/2)

“阿父。”

“怎么了?”

谢令姜犹豫了下。

谢旬在书桌前,低头铺纸,脑后逍遥巾垂到了桌上,头不抬道: “帮我研墨。”

“好。”

谢旬取了根狼毫小笔,垂目思索片刻,开始蘸墨下笔。

这是封信。

一旁研墨的谢令姜,看了会儿专注的阿父,转身去关窗,外面似要下雨。

“窗别关。”

谢旬顿了顿,“雨是个好东西。”

谢令姜停步,直接道:“阿父,欧阳良翰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你想象什么样的。”

“本以为是同道中人,相谈甚欢。”

“那实际呢?”

“实际…有些怪怪的,正经中又有些不正经,和你以前说的不太一样。”

“哦?”

谢旬倒是停了下笔,“人都会变的,更何况年纪轻轻就经历了大起大落。”

谢令姜犹豫了下,把今日下午在三慧院的那场“误会”

道了出来,总结道: “他还撒谎,虽然是卖好。

但女儿不喜欢这种人情世故。”

语落,她皱眉回头,可却发现阿父正停笔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之前我还觉得不合适的,两个正人君子如何过日子?

一板一眼举案齐眉?

不过现在听你这么一说,为父倒是觉得挺合适的了。”

谢旬轻笑。

“什么‘过日子’,什么‘挺合适的’,父亲在说什么?”

“没什么,等会儿晚上回来再和你说。”

谢旬放下笔,将信摆在窗边晾墨,转身去抽了把青灰色纸伞: “走,带你下山去见一家‘世交’。”

“世交?

我们六世高门望族,这小小的龙城县,乃至江洲城,还有能与我们谢氏世交的人家?”

谢旬平静点头:“若不是见这家‘世交’,为父如何会把佛塔立在此县此寺。”

谢令姜愕然。

“首先,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欧阳戎一本正经的讲道理。

“其次,婶娘强行牵的姻缘,我丝毫没表示过支持,就算万一的万一小师妹沉迷男色吃我的颜答应了,明日我也会义正言辞婉拒。

我要回家,不耽误人家大才女。

“再次,婶娘说的那个用针扎我的童养媳…好像是叫绣娘,我也没怀恶意,印象里她确实扎我了,不像是什么针灸救人,难不成还是误会了,我只能猜她是某种疾病,不然为何谋杀亲夫。”

“所以…”

云雾翻滚的功德堂,欧阳戎停顿了下,朝面前的封号小木鱼尽力柔声哄道:“能把我功德还回来吗?”

顿了顿,又略微威胁: “伱这是乱扣,就不怕佛祖吊销你营业执照?

所以还是还我吧,或者再多V五十也行,咱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好不好?”

软硬皆施,诚恳伸冤后,欧阳戎期待的等了好一会儿,可功德塔内静悄悄,小木鱼上方的青金色字体始终纹丝不动: 功德:九十 “草!”

欧阳戎摔袖离开。

板着脸脱离了这黑心功德塔。

他现在心情很不好,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

这功德都还没开始赚呢,就扣这么多了,还不支持误扣申述…这日子没法过了。

临近傍晚。

燕六郎又东林寺,将一包药材送到欧阳戎手上。

告别前者,欧阳戎打开包裹检查了下: 蝉蜕、全蝎、胆南星等等都有,都是按方子抓的,另外还有一壶黄酒,和用来消毒的艾草。

这治破伤风的方子,是欧阳戎小时候暑假在老家乡村一個赤脚医生那儿学来的,当时有个亲戚得了破伤风,他亲眼见过其得破伤风时的惨状,格外记忆犹新。

而当时十分顽皮的欧阳戎胳膊上也有一个类似的创伤,那个老赤脚医生就吓唬说,他也要得此病,吓的他傻乎乎背下方子去抓药吃,后来自然是被亲朋们一阵调笑… 所以影响深刻。

就像你有时候可能忘了初恋的模样,但却格外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那条格纹长裙… 欧阳戎带着药来到柳阿山家。

又是原来那间密闭昏暗的屋子,又是一站、一躺、两跪的见面,又是他不开口便沉闷压抑的气氛。

欧阳戎这次没多废话,仔细看了下柳阿山的病情,稍微让他松了口气的是,柳阿山伤口感染的破伤风应该还处于前期,刚刚有症状的时候。

这个时候介入治疗倒也有些希望,不过说真的,最后还得看他的命硬不硬,能不能熬过去。

欧阳戎也没有把握。

就在他犹豫,怎么与柳母她们解释,一个年轻县令懂治这玩意时。

轰隆——!

外面雷声,在云层上压了一天的雷和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欧阳戎一时半会儿没法离去。

阿山的老母柳氏走来,请他留下来一起吃个晚饭,欧阳戎也没客气,只推拒了一下,就同意了。

这东林寺给香客们提供的客房都还不错,柳阿山一家住的就是挺宽敞的一间庭院。

吃饭的地方是一座面朝庭院的半开型屋子,有点像前世去掉落地窗后的客厅,里面的人席地跪坐,席地而居。

屋檐上滑下的雨线,形成了一道水幕,将屋外与屋内隔绝。

欧阳戎被柳母被到请到这儿,独自一人坐了会儿,等待饭菜。

似是为了节约,屋里没有点灯,他转头看着外面的雨帘和远方黑暗的山峰发呆。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时代,夜晚就是这样的无趣,一入夜外面就漆黑一片,虫蚊也颇多。

说来,欧阳戎发现他好像没之前那么一到夜晚就‘思家’了,可能是有点习惯了吧… “吱呀”

一声。

是有人小心翼翼推开了门,欧阳戎回过头来,看见那个叫阿青的小女孩捧着餐盘,提着盏小灯从门外‘挤’进来,因为腾不出手,只能用纤细肩膀去推。

欧阳戎上前帮她开了下门。

“谢谢老爷。”

阿青低头小声说了句,把灯摆在小茶几上,跪坐地席,手巧的把碗筷与饭菜陆续摆在他面前。

欧阳戎发现她乌黑的发丝有些湿漉漉粘在一起,也不知道刚刚是不是出去过,被雨淋湿了。

“你阿母不来吃吗?”

阿青埋头将米饭递来,轻轻摇头,没说话。

欧阳戎想了想,觉得柳母应该是在照顾阿山吃饭,他倒是问了个蠢问题。

咳嗽了下,接过米饭,扒了一口,却发现阿青只是呆坐旁边,没有动碗。

“额,你不吃吗?

也吃点吧,咱们都别客气。”

阿青犹豫了下,在年轻县令关心的目光下,也去舀了些饭。

因为屋里很暗,小茶几上的油灯显得很亮,可以只能堪堪照到跪坐吃饭的二人。

欧阳戎这时,才借着灯光看清楚眼前这个女孩。

她与他哥哥一样,也被黥面了,这叫墨刑,在大周是奴隶的标配,脸或身上刻着彰显主人权威的墨字,即使赎身后也永远洗不清。

阿青的额心就有一个小小的“越”

字,不过却也没多少破坏她小脸的清秀,反而显得更加惹人怜了。

她很瘦,豆蔻年华其实已经不算小了,在大周朝是可以嫁人的年龄,但少女的营养跟不上,体态根本长不开,细胳膊细腿的,像几节甘蔗棍拼出来的一样,又穿着宽大的粗布裙裳,便显得有点呆呆的了。

不过阿青却有一双很有灵性的大眼睛,眸子与眼白就像围棋的黑白子,泾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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