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那本未念完的经(九)(1/2)
温凉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她读懂了这种在空气中流淌着的,无需言说的默契…… 这种只能旁观、插不进话、又完全没搞懂现状,只能眼睁睁看着的迷茫状态,让她心底某处微微有些刺痛,因为这会衬托出她的存在,很多余…… 她生平第一次察觉,原来作为一个局外人的感觉,会让人如此难受,即便是看戏吃瓜,心里都会冒出一股烦躁。
温凉还是保持着侧身的姿势,只是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来回滑动着,就好像桌面上有可以控制剧情快慢的进度条一样,想要快点跳过眼前两人的默契戏码。
“下一个问题……”
最后,有点受不了这种氛围的温凉主动打断了两人的沉默,她跟贺天然之间的“我问你答”
还没有结束。
贺天然闻言终于把视线转向她,重新掌握了话语权的温凉快速问道: “余闹秋的事,上次我在你的办公室时听你说过一些,但看样子,这并不是全部,当务之急还是把你刚才的话话完吧,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需要我跟曹艾青坐在一起?
喔,对了,我忘了你今天只是约了曹艾青,我只是个意外而已~”
温凉说完,换了一只手撑住脑袋,整个人的上半身也顺势背对着贺天然,给他留了个后脑勺,她既不会读心,也不会什么唇语,就刚才男人跟曹艾青光靠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胜过万语千言的架式,她可做不到。
所以现在男人看向她,她赶紧就扭过头去,哼,感觉像谁稀罕引起他注意似得。
温凉话里的不满溢于言表,不过正如她说的,当务之急是把情况说明白,贺天然酝酿着如何开口,毕竟温凉今天的出现,确实不在他的计划之内,这完全是曹艾青的安排。
“还是我来说吧……”
曹艾青接过话茬,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先对贺天然道: “上次在家里的情况,温凉都知道,那时她正给我打电话,而你跟余闹秋刚好回来,索性我手机就没挂,事后跟我说起拜玲耶的情况,然后就有了今天拜玲耶来找你,天然你就及时通知了我,至于今天我为什么会约温凉一起过来……”
她先是补充了一下为什么温凉会知道她与贺天然分手的这件事,然后继续道: “是因为,我至今都无法确信天然你那天在南脂岛上跟我说的那番话……我需要一个人证。”
“什么人证?”
支起耳朵听完全部的温凉转过头,追问: “到底什么意思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即便是艾青,这种事也确实让人难以相信啊…… 贺天然心里嗟叹,回想起那日海岛上的光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胸腔细微的震颤,双眼没再去看任何人,而是渐渐失焦一般的,声音低沉得几乎要融进雨声里地道: “在不久之前,我跟艾青坦白过,我……可能不再完全是你们认识的那个贺天然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屋外恰好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阴沉的天幕,贺天然的脸上展露出那种混杂着疲惫、迷茫与一丝解脱的神情,紧接着,闷雷滚滚而来,像是为这句开场白敲下的沉重注脚。
温凉的头离开了一直撑着的手,她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曹艾青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收紧,抓紧了微凉的裙摆。
“这种事,很难解释清楚……是神经病?
是人格分裂?
就像……就像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灵魂。”
他尝试着描述,语速缓慢,蹙着眉,字斟句酌,每一个词都像是要挖心刨肝一般: “而我,就是……那个新的灵魂……我很确认这一点,因为我初次‘醒来’时,没有这个世界的任何印象,但从生活的点滴中,我能深刻的认识到,原来的那个贺天然,‘他’有‘他’的记忆,‘他’的喜好,‘他’的……行事方式。”
温凉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拍摄现场贺天然那判若两人的眼神,一些散落的碎片,似乎在这一刻被这番模糊坦白话语的中串联了起来…… “那……我们录制节目那天……你是……谁?”
贺天然抬起眼,飞快地瞥了一下温凉,又迅速收回,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 “我说了,就像一个身体里住进了新的灵魂,为了区别原本的那个‘贺天然’,我给自己取名叫‘作者’,负责日常的工作与生活……但……像我这样的灵魂,或者说是……人格,一共有三个……那天跟你拍摄的……是另外的一个……我称呼他为‘主唱’……”
说到这里,他又再次看向曹艾青,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这次她会叫上温凉一起来见自己。
这些信息,对方都是知道的,但曹艾青并没有见识过自己人格转换后的另一个自己,所以不管是“多重人格”
也好,“身体里多出来的几个灵魂”
也罢,这种离奇的说辞,都是基于曹艾青对“贺天然”
最原始的信任。
但信任,不代表她不会去确认,譬如她会出现在家中亲眼看着贺天然带余闹秋回家;譬如今天她会带上温凉一起来见证贺天然的再一次坦白。
可这些确认,并不是逼迫,若非贺天然执意如此,曹艾青早就在知道的第一时间陪着他去接受治疗了。
现在听着男人再次说出这番话,曹艾青的呼吸几不可闻地放轻了些许,仿佛怕惊扰了眼前这个男人正在进行的、无比艰难的自我剖白。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一片深沉的海,容纳着他所有汹涌的暗流。
“那……为什么要叫他‘主唱’呢?”
“这个是因为……那天在阳台酒馆跟你一起唱歌,就是他的第一次出现,而且……”
“而且什么?”
贺天然欲言又止,温凉已经迫不及待追问。
“而且,他只在独自面对你时出现……”
“……”
“哇噢……”
温凉闻言沉默了,反倒是曹艾青这时嘴里不由轻哼了一声,两个人的角色像是一下置换。
“这点你倒是没跟我提起过~然后呢?
为什么?”
曹艾青淡淡地道出了一句,贺天然咽了咽口水,断断续续说道: “其实……我也没完全搞懂……我们的记忆……并不是一致的,就好像……我们来自不同时空,又或者说,来自不同的阶段……”
他表现的很痛苦,手掌做锤,一直敲击着自己的额头。
他的举动,引得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不由是担心了起来,温凉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冷茶,曹艾青则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 “如果现在想不起来,可以暂时先放下,让自己缓一缓。”
正在倒水的温凉,手中一顿,忽道: “不,天然你继续说,为什么你的另一个人格,只会在面对我时出现。”
温凉与曹艾青确实都很担心贺天然的状态,但两人的想法,却在这里产生分歧…… “温凉,你没看见现在他很痛苦吗?”
看见男人被另一个女人逼迫,曹艾青的声量不自觉的拔高了几分。
“我知道,但你就这么让他一直憋着吗?
每每一到关键的时刻就泄气?
曹艾青难道你不想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我想知道!
但更在乎他的心理状态和人身安全,你我都不是什么心理专家,理疗大师,如果就这样强制引导,真出了什么问题,你负责吗?”
听着耳边两个女人逐渐交织在一起的争执,像冰与火同时施加在贺天然紧绷的神经上,他敲击额角的拳头骤然停住。
他抬起眼,目光掠过曹艾青写满担忧的柔和面庞,最终落在温凉那双灼灼如火的眸子里。
那里面除了担忧,还有一种非要刨根问底的执拗,以及一丝……被“特殊对待”
而悄然燃起的、连她自己都未必清晰察觉的异样光芒。
“为什么……‘主唱’会对你特殊……”
贺天然的声音干涩,他避开了温凉过于直接的目光,转而看向桌上那杯温凉推过来的、已然冷掉的茶: “具体的记忆,我回答不上来,只能等‘主唱’下次出现时,你亲自去问他,但有一部分感觉,我们是共通的…… 他像是一个被遗忘掉的人,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他对你,有一种本能大于理性的靠近。”
他顿了顿,像是在贫瘠的词汇库里艰难搜寻合适的表达: “而你,温凉,你身上有种……鲜活又危险的特质,像一团不受控的火,这种特质,恰好能吸引他,或者说……只有面对你这样足够鲜明、足够有‘冲击力’的存在,他才会被唤醒,才能暂时冲破‘我’这个主导意识的压制,用一个恰当的形容就是…… 他是一只飞蛾,而你是火。”
这个解释,让温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说不清是刺痛还是某种隐秘的满足。
她下意识扬起了一点下巴,刚才那股因被排除在外而产生的烦躁,奇异地被一种微妙的优越感取代。
看,即使是在这种荒诞离奇的情境下,她依然是特殊的那个,是能引动另一个“他”
的钥匙。
然而,这微妙的得意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因为曹艾青开口了,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像一阵清风,瞬间吹散了那点刚刚升腾起的火星。
“所以,天然……”
曹艾青的指尖轻轻从贺天然背上收回,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你现在告诉我们这些,希望我们怎么做?
是希望温凉……更多地出现在你面前,以便让‘主唱’有更多机会出现?
还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潜台词清晰无比:还是希望我,这个代表着“现实”
、“秩序”
和“恒久”
的人,识趣地退场,为你们那种更“本能”
、更“冲动”
的碰撞让出空间?
温凉瞬间听懂了这层未尽的意味,一股无名火“噌”
地窜起…… 曹艾青这话听起来体贴入微,实则将她温凉置于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 她若主动靠近,便成了趁人之危,利用贺天然的“病情”
来满足私心;她若退缩,又仿佛承认了自己只配作为一段“青春幻影”
的催化剂,无法触及更深层的东西。
“曹艾青你什么意思?”
温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火药味: “现在是讨论谁该出现、谁该退场的时候吗?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病就得治!”
她刻意用了“病”
这个字,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
,也试图将曹艾青那种仿佛置身事外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