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一早，冷解放等在《当代》编辑部的门口，这会儿大家还都没来上班，他孤零零站在办公室门口，身影萧瑟。

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来了，才进了办公室。

其实办公室并没有锁门，只是工作人员们不在，作为外人不方便在这种情况下进门。

林为民拎着包走进办公室，就看见冷解放坐在他的办公桌旁，手里捧着一杯茶，有点像是乖巧的小学生。

“解放来了，有什么事吗？”

“林老师！”冷解放起身叫了一声，等林为民坐下之后，他才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您说一声，没假了，我得回去了。”

这回冷解放学精了，没给林老师堵住他说话的机会。

林为民表情淡定，露出轻松的笑容，“这么快啊？”

“是啊，真是快！”

1980年政府部门将稿酬标准恢复到了十多年前的水平，著作稿提高到千字三至十元，翻译稿则是千字二至七元，同时恢复了印数稿酬。

冷解放道：“还差几万字，回去再写一两个月应该差不多了。”

“需要我给你向单位请假吗？”

“一晃你这在燕京也待了二十多天，回去准备家里人买点什么东西？”

“有什么不好的？

其实你也不太想发《情人》吧？”

林为民说着将稿子递给同事。

尽管林为民嘴上这么说，可佟钟贵知道，自己的小说发表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千字六块，四十万字，就是四百乘以六……

两千四百块钱！

姚淑芝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原因，跟柳荫的风格是越来越像了，尤其是在背后编排领导这套业务，越发熟练。

冷解放的喉咙有些发痒，他的手摸了摸裤线，“真多啊！”

说到这里，林为民朝荣世辉喊了一句：“荣老师，我们现在排了几部长篇来着？”

冷解放心中充满了感动。

林为民无奈的起身，来到蒙伟宰办公室，“领导，什么指示？”

佟钟贵点头道：“嗯，我六三年的。”

荣世辉的手在桌上一抹，脸上笑的如同一只偷了鸡的老狐狸，“共同进步，共同进步！”

“电话是打到老颜那里的！”

工作了一上午，吃完了午饭，大家在办公室闲聊。

《八方》准确的说其实并不是一份文学杂志，在刊物上也写的很清楚，它的全名叫《八方文艺丛刊》。

“当然了。

你想想，你这段时间在招待所里心无旁骛，又有我们这些编辑从旁指导，才写了六七万字。

要是回了家，不仅要工作，还要照顾家里，写作效率肯定快不了，我估计这点内容三个月写出来都算是快的。

“家里人不能有怨言吧？”林为民又关心道。

林为民表情欣慰的拍拍冷解放的肩膀，“不耽误就好。

在招待所好好写作，争取早日完成小说，带着稿费和家人团聚！”

祝昌盛笑道：“我们杂志又出了一位年轻作者啊，小佟今年才刚二十吧？”

“理解你什么？

我们也变成‘国刊’了？”林为民揶揄道。

“三部，我们是双月刊，三部长篇就是六个月，这还不算你没写完这段期间我们收到的有可能刊发的长篇，人家比你先寄到编辑部，肯定要先于你发表的。

而且听林老师刚才说的，一年都是保守估计。

快速的将稿子过了一遍，林为民颔首肯定道：“小佟，你这悟性可真是不错，才改了两遍。”

“哦，那进度还是不错的。

怎么样？

出来这么长时间，家里人都等着急了吧？”

“不用，我自己请假吧。”

最开始筹办这份刊物的是香江学者郑树森跟诗人戴天，他们希望可以用《八方》架起一座让两岸作家、文艺圈可以互动的平台和桥梁，所以《八方》在筹办初期便受到两岸很多人的支持，包括香江很多的亲内地人士，他们会帮忙向内地这边约稿。

这可是《当代》啊！

林为民拍拍冷解放的肩膀，“也没什么关系，只要小说写完了，稿费肯定不会差，你就放心吧，早点晚点而已！”

“我觉得在招待所写作确实效率很高，我要是再在招待所待上半个月应该能写完小说。”

冷解放心里焦灼，不行，明明马上就能到手的钱，为什么还要再等上一年？

这钱拿到手里，放在银行里一年光是利息132块，顶我两个月的工资。

“林老师！”佟钟贵跟林为民打过招呼，又礼貌的朝编辑们问了一圈好。

“小佟来了！”林为民这会儿心情大好，笑着问道。

冷解放心里默算着，得出了一个让他激动万分的数字。

冷解放摇头，“不耽误！”

作家跟老母鸡有点像，孵完了蛋总得缓一段时间。

他这次来燕京完全是因为个人原因，连请二十多天假，工资肯定要打折扣，要是没有编辑部发的每天两块钱的补助，他不光是没钱给家里人买东西，回去了都不好跟老婆交差。

听到林为民的话，冷解放心中暗喜，总算是能回家了。

冷解放心中快速的算了一遍账，傻子才要等一年。

什么早点晚点？

那可是一整年啊！

冷解放心里大叫。

荣世辉抬起头，从老花镜中挑眉看过来，笑眯眯的说道：“我记着是三部吧？”

林为民一脸为难，“领导，您是知道的，我刚写完《情人》……”

可要是回家写完了再交过来，那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不过……”

林为民无奈道：“没灵感啊！”

蒙伟宰说到最后跟了一句，翻译一下就是：大领导也不好拒绝，你就从了吧。

林为民看向冷解放，等着他的话。

冷解放笑的有些尴尬，林老师你怎么不接话啊？

目送着冷解放离开办公室，同事们纷纷摇头。

在柳荫的糖衣炮弹下，佟钟贵完全失去了抵抗力，只会一个劲儿的咧着嘴傻乐。

“小佟真是有礼貌啊！”柳荫感叹了一句。

“林老师，那我先回楼上了。”

“怎么比不了？

他又不比你多个胳膊多条腿？

小佟啊，你是我们编辑部的未来之星，可不能弱了气势！”

冷解放点了点头，“是有点着急。”

到时候你还得寄到我们编辑部，我们又需要审几遍稿子，这个时间少说也要半个月时间，稿子要是积攒的多了得排队，一个月也有可能。

冷解放忙不迭的点头，“这么安排很好，我听您的！”

当初林为民发第一篇稿子的稿费比这还低了一些。

“不会的，不会的。”

“别着急，不光我一个人审稿呢！”

冷解放想着那倒是，可惜时间不够了，他心中一动，问道：“林老师，我这部小说要是发表了，能有多少稿费啊？”

“为民，来一下！”在众人愉快的闲聊时，蒙伟宰在门口冒了个头。

他来编辑部一个多月了，就没见过林老师过了的稿子被否决的。

“荣老师，精进了！”

他想了想，提议道：“要不，把《情人》交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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