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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里墙外情两地(1/2)

江南的早春,万物融融复苏,枝条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鹅黄,空气中都飘着悠悠的清甜。

河水的流动清泠做响。

我把车停在巷子口,外面飘起了细雨,我撑着伞向着自己家门口走了回去。

江南的雨丝细细的,我忽然明白了古诗里那句“无边丝雨细如愁”

的含义,雨细起来,竟然真的就像丝一般。

如今我对丝这个字眼,产生了一种独特的情怀,雨丝,情丝,这些含有丝的词语,听来都带着几分悱恻缠绵。

哦,连缠绵二字,都是丝字旁呢。

撑着伞,独自走在悠长的小巷,走在熟悉的青石板,以前这些风景我习以为常,而今却多了几分唏嘘,民国独有的记忆,让我看到了温润江南的傲骨,也觉得自己肩上多了几分责任。

以敬的心血,无论如何,我要帮他坚持到最后,坚持到我实在无法坚持的那天。

回来之前打过电话,知道外婆住在我家的老屋。

而父母住在弟弟清义家里。

每天妈妈和小真会过来给外婆送饭照料。

推开老屋的门,木制的家具在潮潮的屋里有着淡淡的味道,外婆正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看到我回来,外婆的露出一丝笑意:“清扬回来了?”

我点点头,外婆的容颜比起上次见,又苍老了一些。

却依然是淡定从容。

我的眼前,不由闪现出七十多年前,那个叫杜鹃的小女孩,羡慕着杜衡脸上的从容,如今她是否知道,自己也练就了那样的风骨呢?

“这孩子,发什么愣。”

外婆指着旁边的椅子,“坐过来,让外婆看看。”

我顺从的坐了过去,外婆拉过我的手,仔细瞧了瞧,摇头叹气:“又瘦了。”

低头看了看我微微隆起的小腹,有些惊讶:“你——”

我面上有些绯红:“以敬的孩子。”

外婆“哦”

了一声,微笑着问道:“你和以敬,是不是也该结婚了?”

我的心悠悠的沉了下去,我和他是该结婚了,可是此刻,他却躺在那里任我怎么呼唤,他也无法再起来同我结婚。

我不想让外婆担心,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心痛,憋出一个笑脸:“快了。”

说着我转移话题道:“外婆,您身体怎么样?”

外婆淡淡笑着摇头:“老了。

近来老做梦,梦到小时候的事都真真切切的,醒来的时候,忽然就分不清是到底现在是梦,还是梦里是梦了。

也到岁数了。”

我急忙说道:“外婆,现在多少百岁老人啊,您才多大,就叫老啊老的。”

外婆拍拍我的手笑道:“傻孩子。

人都有那天。

外婆这一辈子,该经历的也都经历过了,如今看着你们都好好的,也没什么遗憾了。”

我心里酸酸的,搂着外婆的肩说道:“不许这么说。

我还要您长命百岁,一直陪着我。”

说着心里一动,不禁问着:“外婆,您继续给我讲讲您小时候的事吧,上次在电话里,您只给我讲了一点呢。”

尽管前尘往事,我已经在催眠里,和在火灾后的梦境里,都一一清晰的重现。

但是我还是想听外婆再细细的讲讲,和我的幻境也好对照一番。

那个雨天,屋外是无边的丝雨,屋里是外婆的吴侬软语,讲述着过往的云烟。

我的心再次被撕的生疼,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却已经是手脚冰凉。

我所有的记忆,原来都是那么最真实的往昔。

外婆讲完后,似乎用了好大的力气,双目看在窗外的雨帘,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我轻声问着:“外婆,那杜衡的那身玫瑰锦衣裙还在吗?

我想看看。”

外婆摇摇头:“清扬,上次和你说过,文革的时候,迫不得已已经烧了。

烧的就是那身玫瑰锦的衣裙。”

外婆有些痛苦的蹙眉道:“真的是没办法,杜衡临走之前交给我两样东西,镯子还能找个花盆里头藏一藏,可锦缎往哪藏?

当时造反派天天来家里搜,我实在没办法,为了保命,只好烧了成悦锦。

我知道那锦缎是他们一辈子的心血,我也知道他们为了这锦缎连命都献了出去,可是,我没办法——”

原来真的烧了。

而外婆手里只有玫瑰锦的衣裙,玫瑰锦是赵石南为杜衡留的“夫人专供”

,自然是没有厂标的,难怪外婆会不记得成悦锦的厂标。

看着外婆苍凉的神色,我紧紧抓住了外婆的手:“不是这么说,他们是为了气节献出了命。

不是为了锦。

如果不是日本人,他们也会选择留下人而不是留下锦。”

赵石南面对国民政府的要挟,不就做出了抉择吗?

只是白青的出现,让他没有来得及那么做。

我看着外婆沉声说道:“外婆,只要有人在,就会有希望。”

“那你眼下怎么办?”

外婆看着我问道,“你们是不是又遇到了难处?”

我愣住了。

多年生活的历练,已经让外婆洞察人心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也许从我今天一进门,一问成悦锦,外婆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我咬咬唇:“以敬的公司遇到了点难处,需要真的成悦锦。

公司现在资金也有点问题,所以成悦锦地标的申请就更加重要了。”

若是以前,地标成不成,还不是那么重要。

可眼下,地标如果申请成功,也许还可以申请到国家相关的项目获得一点救命的资金。

地标的申请,就变得更加重要。

外婆沉默了,半晌只淡淡的说着:“赵家的事,我的确帮不了。”

不知为何,外婆讲到赵家的时候,我总能感觉到一种淡淡的疏离。

而且我的脑海中问题的确好多。

我不禁问着:“外婆,为什么你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杜家的人呢?”

外婆叹了口气,摇头笑道:“清扬,不是我不愿意承认。

当初为了读官学,我随着伯父乔远改了姓。

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是伯父的女儿。

伯父身边没个十分亲近的人,我便官学毕业后,没有继续读大学,就留在了伯父身边做他的机要秘书,也拿着国民政府的俸禄。

但是1945年日本人投降后,三年内战开始了,伯父是国民政府的军人,和**有过不少交锋。”

外婆看向我的眸子里,有些无奈的挣扎。

外婆继续缓缓述说着往事:“内战结束后,**撤离到台湾,当时情况紧急,伯父只可以带着我逃离,但是我的家中,此时母亲已逝,父亲身体很差,需要人照料,杜若年纪小,也顶不了什么事,我没法随着伯父去台湾,便只好留下。

但是解放后没多久,父亲也去了。”

“后来到了文革,我的身份是国民党要员乔远的女儿,还曾经在国民党政府做过机要秘书。

我是要被批斗关牛棚的人。

我怎么敢承认是杜家的人?

即便这样,还有人刨根究底我和杜家的关系,只是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

杜若也因为和我关系密切跟着受了不少罪。

那个年代,不说也罢。

能活下来,就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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