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1/2)
杜衡看着赵石南,噙在眼中的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赵石南,一句话也没说,泪眼迷离而倔强。
直看的赵石南的心像被她的眼泪剜去似的,疼的喘息不上。
赵石南只紧紧的攥着杜衡的手,手中有多用力,心中便有多不舍。
那一刻,他真正体会到了万箭穿心的滋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石南冷冷的把杜衡的手松开:“该怎么办,你去打问吧。
我会署名。”
说着背过了身子,没有再看杜衡。
杜衡咬咬唇,声音定定:“赵石南,除非你休了我。
我不离婚。”
赵石南的身子颤了一下,心里像刀绞一般,却硬着心肠再没有转身。
杜衡等了许久,倔强的盯着赵石南宽厚的背影,如果不是铁窗隔着,她会不会冲过去抱着那个背影,再不离分?
她不知道。
她也不想多想,眼下要紧的,还是怎么把他救出去。
杜衡抹了抹眼泪,声音微颤着说道:“石南,我走了。
你保重。”
说着步履沉重的走出了监牢。
赵石南始终没有回头,只是拳头紧紧握着几乎要攥出血。
杜衡走在南京的路上,她不知道怎么才能救了她的丈夫。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再去一趟那个记者那里,向他问问情况。
那天她的运气不错,记者正好采稿回来再家里。
看到杜衡先是有些愣怔,待她报出姓名后笑着开口:“马辛,我读过你的文章,很有见地。”
杜衡摆摆手道:“不敢当。
我只是想问问,你报道里说成悦锦被封的那件事,现在有多少家报刊也呼应着写了?”
那位记者笑笑:“大家的热情是很高,到今天为止,应该有七家报刊都报道了成悦锦厂子被封。
但是当局方面没什么反应。”
“你方便把这些刊登的报纸给我看看吗?”
杜衡问着。
记者从家里找了找,只找到了三份,递给了杜衡。
杜衡仔细看了看,报道写的还是很婉转的,只是说明了停产的事实,但是深层的原因,也不知道是记者们没有采访到,还是不敢写。
难怪当局看了无动于衷,置若罔闻。
杜衡把报纸还给记者,心里有了主意。
杜衡和豺羽回到扬州后,杜衡便连夜赶了一篇稿子,杜衡的笔法很有技巧,先是介绍了成悦锦在万国博览会的获奖点滴,有点博览会轶闻的意思。
却笔锋忽然一转,从成悦锦谈到丝绸业,进而谈到了民族工业的危难,不仅面临着国弱瘠贫的困窘,更面临着国内政府的打压,时局的不稳。
文章剖析的很深刻,也很容易引起同样做实业的商人的共鸣。
杜衡把这篇文章寄给了钟主编,开始信心满满的等着文章的刊印,进而能实现一些舆论的压力。
却是等了很久,正月过完,二月二龙抬头都过去了,文章还没出来。
杜衡等不及了,跑到电话局给钟主编打了过去询问缘由。
钟主编的语调很沉稳:“文章是好文章,对于报社来说,刊登了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你要想想自己的处境。
这篇文章要是发出去了,你可就被盯上了。
现在政府对言论控制的又严了些,连几位文坛有威望的先生,也因为言辞激进遇到了威胁。”
说着举了几个例子,“这些人已经颇有声望,尚且这样。
你真的决定冒这个险吗?”
杜衡没有任何犹豫的点着头:“就这么写吧。
钟主编,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钟主编叹了口气,无奈的答应着:“既然这样,那就发着试试看。
马辛,你再换个笔名吧。”
杜衡随口起了一个告诉钟主编,作为了文章的作者署名。
文章发出去了,钟主编没有敢给太显眼的版面,生怕文章的犀利会给杜衡带来麻烦。
如今的世道,安全是件奢侈的事。
文章虽然引起了一些关注,但并不是热点。
杜衡过了一个多月,继续写了一篇更为犀利的文章发了出去,钟主编依然没有给太好的位置。
杜衡便继续写,继续发。
杜衡的笔锋越来越犀利,纵然钟主编给的版面不好,却掩藏不住文章里露出的锋芒,那是个思想很容易出火花的年代,杜衡的文章引起了一些民族实业家的关注,兔死狐悲,赵石南的结局让大家都有些恐慌。
若是做实业最后落得这个结局,那便是悲剧了。
当局嗅到了气息,忙勒令把发出去的报纸尽量的收回。
赵石南在狱中,心情很矛盾,他渴望见到杜衡,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想念那个小小的女人,那双明媚的眸子,他的梦里,都是月光下的秦淮,萤火纷飞的荷塘,秋千满架的北平。
入骨的相思,锥的他心疼。
可他又怕见到杜衡,他不能害了她。
他要是在这呆一辈子,难道要她守一辈子活寡吗?
赵石南矛盾而纠结,却只能狠狠心,不肯再见杜衡。
起初豺羽来的时候还会问问:“少爷,少奶奶在外头呢,您就见见吧?”
赵石南刻意打点了守值,没有他的允许,不会放杜衡进来。
每当这个时候,赵石南就像百爪挠心一般,任心里疼的滴血,也只能冷清着脸说句:“不见。”
没有人知道,当豺羽走后,赵石南会冲着杜衡的方向坐着发几天的呆,会几天几夜的失眠。
到了后来,豺羽也不问了。
只是隔阵子给赵石南送些吃穿。
过了些日子,豺羽也不来了,是另外一个家里的下人过来。
赵石南不由问着:“豺羽呢?”
那人恭敬的答着:“如今家中人手紧张,老太太的身子也不大好,豺羽顾着外头的铺子和田地营生,不得空来。”
赵石南想想也是,豺羽得他多年的言传身教,只怕是最能打理的了家族事务的人,到比本家的几个子弟还强些。
春去夏至秋来,又快入冬,再也没有了杜衡的音讯。
而豺羽也在入夏的时候被族里派去照管西南的生意。
如今成悦锦停产,只能靠生产普通的锦缎维持着家族的生计。
而江南一带本就盛产丝绸,丝绸的店铺鳞次栉比,纵然赵家的锦缎比别处好些,也渐渐有些艰难。
豺羽只好带着人偷偷的往西南一带打开销路,赚些银钱。
赵石南从下人的嘴里,也只能打听的到家里的事情,有时忍不住问问杜衡的情况,下人却支支吾吾,只说着并未见到少奶奶,也不知去了哪里。
赵石南的心缓缓的有些疼痛,她应该是想开了吧,撂开手这么久,她又那么能干,是不是已经找到了自己新的幸福?
会是官吏商贾?
还是报社同事?
按理自己该为她高兴的,可心却疼的厉害,甚至有时一夜一夜的心悸,额角冒汗。
原来一直放不下的,都是自己。
看着四周返潮灰黑的墙壁,赵石南岿然不动的坐着,这种环境,无疑对人的身体是种折磨,但更折磨的不是身体,是他的心。
他的祖业,他的责任,都要用这样的代价来换取吗?
临近年关,豺羽终于回到了扬州,便风尘仆仆的又赶来看赵石南。
风霜雨雪,让这多年的主仆二人都有些沧桑不堪。
赵石南问了豺羽几句生意的事,便不由的又问着:“知道少奶奶如今在哪儿吗?”
豺羽怔了一下,目光有些躲闪:“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