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定:寿宴一(1/2)
杜衡有些失神的问着:“石南,诗文里说的,人间天上,唯有两心同。
两人同心,难道还能再和别人同吗?”
赵石南微微沉吟了一下,淡淡笑道:“写这话的柳永,怕不止和一个女子两心同过。
死后还有三千妓为其扫墓呢。
不过是文人酒后,写些骗别人唏嘘的句子罢了。”
杜衡的心一酸,扯出个笑:“是我糊涂了。”
自己只想着两心相守,却忘了自古那些说“相思渺无岸”
的人,大多是妻妾相伴。
情意相许的瞬间,也许是两个人的世界,可落到现实的生活,却往往是一群人的世界。
赵石南牵起杜衡的手,沉声道:“衡儿,不要徒增烦恼。
服侍和同心没有关系。
想明白就好。”
杜衡愣住了,想明白?
她想不明白,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不被分享的丈夫,一颗牵念自己的心,却变得如此艰难。
看杜衡沉默不语,赵石南看着脚下的扬州城,点点灯光中,给杜衡指着转移了话题:“城东那边,咱们又收了三个缫丝厂,就是亮的那一片。”
杜衡看着被赵家不断蚕食的丝厂,蚕厂,并没有赵石南胸中的壮怀激烈,只是淡淡问着:“现在扬州城里,别家的丝绸生意怎么做?”
赵石南笑得势在必得:“江南的丝绸市场,别家已经很难挤进来了。
一些人北上,把生意做到直隶北平那边,赚个运输钱。”
“北平?”
杜衡一怔,那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她只听说,那里是四九皇城,有着八旗子弟,富贵人家。
那里冬天很冷,下的雪不会化掉。
而在今年的农历五月份,北伐军攻下了北京,改名叫北平,原来北平的军阀被国民革命军代替,得到了暂时的安宁。
这些是赵石南零零星星讲给她听的。
“北平也是个大市场,那里的皇室贵胄遗老遗少还不少,乐意讲排场,最喜丝绸锦缎的料子。”
赵石南的身影在夜幕下修长直立,“不过北地寒冷,需用丝绸料子的季节短。”
杜衡略一思索,说着:“也不见得,以前听我爹说,北地的人喜欢锦缎织的厚些,里面充塞棉絮,秋冬也能穿。
我倒觉得,那些劣等茧与其扔了可惜,倒不如用来缫丝,将丝和棉混着填充,岂不是又轻便又保暖,做衣服做被褥都是好的。”
赵石南眉梢一挑,不禁点头:“很好。
不过现下成悦锦的生产尚且供不上,过几年规模更大些,就可以按你说的法子。
到时北地的市场,也一并揽入囊中。”
杜衡看着意气风发的赵石南,缓缓的笑了。
他满怀豪情的时候,是最让人心动的时刻。
一如他温柔低咛的情形,也让人迷醉。
杜衡的笑渐渐有些酸涩,如果没这么心动,也许也不会这么心痛,反而更容易接受纳妾这种事吧。
赵石南看着夜风中的杜衡,依然摄人心魄,只是多了几丝说不明的凄凉和无奈,更扯得心疼。
赵石南牵着杜衡走下假山,两人路上并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是缓缓在秋夜月色里,执手一起回去。
锦葵喝了姜汤,一晚未眠,羞愧渐渐散去,昨晚的事也未尝不好。
虽然没能得着赵石南的垂怜,但是她和赵石南之间,也算说开了去。
他既然明白了她的心思,天长日久,难道他真的不为所动?
想到这里,锦葵的心情又回转了过来。
锦葵终究是善于纾解自己心境的。
素问进来服侍她梳洗着,听到窗下有下人小声叽叽咕咕的声音,偶尔听到“池子”
“假山”
之类的词,难道在说昨晚赵石南抱她回来的事?
锦葵不禁问着:“她们说什么呢?”
锦葵并不怕下人们说起昨晚的事,于她而言,若是嚼的舌根子是她和赵石南的,便是离谱龌龊些,心里想着竟也是满满的激荡。
素问哪里知道锦葵的心思,如实的回答着:“说少爷和少奶奶呢。”
“怎么了?”
锦葵好奇道。
“少爷昨晚抱着少奶奶到了后院的假山看月亮,好多人看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对着月亮求子去了。”
素问憨厚,不禁脸红道,“还手拉手回去的。
大家都说少奶奶好福气呢。”
素问说着也露出一丝羡慕,又多嘴说了几句以前赵石南为杜衡在老太太屋前跪了一夜的事。
这些寻常的话,像锋利的刀一样,狠狠刺进了锦葵的心。
为什么?
锦葵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比杜衡年轻,比杜衡灵动,想想杜衡那张如今憔悴的脸,锦葵有一万个为什么,赵石南把她扔了去,跑回去和杜衡看月亮?
锦葵想不通杜衡有什么魔力,而这个想不通,让她不甘,让她发狂。
锦葵把镜子猛地翻了过去,她不信自己终究抵不过杜衡。
郑管事又来催锦葵,看口信不管用,这回他亲自过来。
本想托人把锦葵叫到二门外,同她讲几句就好。
却被慈姑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不顾郑管事身份低微,请了进来。
郑管事有些不安,在门外来回搓了半天鞋底,才小心翼翼的进了老太太的屋子,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老太太笑道:“快免了吧。”
郑管事在左手的位子坐下,同老太太寒暄了几句印染厂的情况,进入了主题:“我这回来,想着看看锦葵,这孩子在家里就毛躁,给老太太添累了。”
“郑管事这话偏颇,锦葵懂事,我这阵子全亏了她,才能逗闷解乏。
我现在里里外外都快离不开她了。”
老太太拍着锦葵的手笑着说道。
老太太的盛赞让郑管事不好开口,既然已经说离不开,再说要带回家似乎有些失礼。
正在犹豫着,老太太又说道:“锦葵也不算小了,衡儿在这个年纪都嫁到家里来了。”
这话说的郑管事和锦葵心里都是一颤,似乎是一语双关。
郑管事搓着手笑道:“是啊,家里也急,托人给她说了门亲,正说合合八字。
不过难得她能入了老太太的眼,这也是她的福分。”
郑管事本也是试探之语,既表明了态度,又给了老太太一点压力。
果然老太太一听要给锦葵说亲,心里紧了一下,脸色沉下,半晌说着:“既然是福分,若是信得过我这老婆子呢,锦葵的婚事我替你们操心,可使得?”
郑管事诚惶诚恐的说着:“使得,当然使得。
老太太见的世面多,人也多,那锦葵的事就烦劳老太太了。”
老太太的脸这才缓和过来,恢复了笑意。
她看上的人,并不想错过。
中秋后恰逢老太太的寿辰,赵家的生意如今又做的如日中天。
赵石南准备给赵老太太风风光光的办一场寿宴。
杜衡也忙碌了起来,重头戏是院中的席面,并唱三天的堂会。
布置场面,安顿人员,这些事少不得要管着。
但是老太太始终管着账房的对牌,所有需要支银钱的事,一律都要回禀。
免不了对杜衡的行事又是一番挑剔:“该花银子的没有到位,不该花的反而奢靡。”
锦葵听了这些,心中更是生出不甘。
这些事若是自己来做,断然比杜衡现在强十倍。
只是可惜没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