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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不问过往,只定将来(1/2)

送走心潮澎湃的李廓,朱由检心中并无半分松懈。

朝鲜只是整盘辽东大棋中的一步落子,甚至算不上一着险棋。

真正决定这盘棋未来走向甚至关乎大明国运的,是另一颗棋子。

朱由检坐在御案后,面前摊开的是一幅囊括了整个辽东、朝鲜乃至日本部分地区的舆图。

这幅图是司礼监的画师们根据宫中秘藏的档案,卫所的军报以及锦衣卫冒死刺探回来的情报,花费了数月时间,才重新绘制而成的。

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朱笔,详细标注了后金的兵力部署、屯田位置、人口分布,甚至还有几条隐秘通往朝鲜的商路。

除此之外,还摆着十几份内容大同小异的奏疏。

弹劾东江总兵毛文龙的奏疏。

“天启元年毛文龙镇守东江以来,朝廷每年拨付的饷银无数!

可这七年间,他除了虚报一些无关痛痒的大捷,可曾收复过一寸失地?

可曾牵制过建奴主力?”

“......

毛文龙跋扈不臣,克扣兵饷,走私通商,俨然一海外军阀!

其部众号称二十万,实则老弱病残掺杂其中,真正能战之兵不过两三万!

此人糜费国帑,拥兵自重,名为大明总兵实为国之巨蠹!

若不严惩,恐生心腹之患!”

诸如此类。

十几份奏疏,罗列了毛文龙的各种罪状,每一条都足以将其置于死地。

在他们看来,毛文龙就是一颗毒瘤,一颗长在帝国肌体之外却在疯狂吸食帝国血液的毒瘤,割掉他是理所应当也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毛文龙糜费钱粮,朱由检知道,他跋扈不臣,朱由检也知道,他虚报战功,朱由检更知道!

但是,朱由检更知道,只要他还在这皮岛上,只要‘东江总兵毛’这面旗子还在,皇太极就不敢把全部的兵力都压在辽西!

只要他还在,后金的背后就永远悬着一把刀,哪怕这把刀已经锈了,钝了,可它依然是一把刀!

朝中大臣想杀他,换一个所谓的贤能上去。

可朱由检真的想冲这些大臣问一句,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敢不敢像毛文龙一样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在敌人的心腹之地做这么一颗拔不掉的钉子?

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在朝廷粮饷十不存一的情况下,拉起一支几万人的队伍?

德行是用来教化万民,不是用来打仗的。

在朱由检眼中,人,只分为两种!

有用的,和没用的。

朱由检再次回到了御案前,取出一卷空白的圣旨,亲自研墨,提笔蘸满了朱砂。

没有繁琐的骈文,也没有官方的口吻。

他的笔尖在纸上游走,写下了一封更像是私人信函的密信。

写完后,他吹干墨迹,将信纸仔细折好,放入一个特制的铜管之中,然后用火漆封口盖上了自己的私印。

“王体乾。”

他轻声唤道。

一个身影从暖阁的屏风后闪了出来跪倒在地。

“臣在。”

“你亲自去一趟。”

朱由检将铜管和一枚代表着皇帝亲临,用上等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双龙纹玉佩,交到了王体乾的手中。

“连夜出京,去登莱。

找到登莱巡抚孙国祯,告诉他这是朕的旨意。

让他动用最好的福船,最可靠的水手将这两样东西,还有朕为东江镇准备的第一批补给秘密送往皮岛,务必亲手交到毛文龙的手上。”

王体乾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铜管和玉佩,重重地叩首:“臣,遵旨。”

…… 数日后。

风,从京师,吹向了四面八方。

阳和卫,总督府。

“宣大总督”

的牌匾已经高高地挂起。

满桂身着二品大员的麒麟补服站在堂上,却依旧带着一股沙场宿将的铁血之气,他的面前站着宣府、大同两镇的总兵和副将。

没有繁琐的接风宴,没有客套的寒暄。

满桂直接将一张巨大的军用地图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陛下拨付的第一批抚赏和粮草都已在路上,三日内便可抵达。

我把丑话说在前面,”

满桂环视众人,声音陡然转冷,“自今日起,各边堡、卫所,谁敢伸手,一经查实....”

他顿了顿,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佩刀。

“落到本督手里,本督的刀快,一刀下去脑袋落地也就罢了。

若是落到锦衣卫手里,惊动了陛下…哼!

那可就不是一颗脑袋的事了!

诸位,好自为之!”

…… 皮岛码头,今日异乎寻常地喧嚣鼎沸。

海风如刀,却吹不散码头上士兵们压抑不住的兴奋。

十几艘悬挂着大明旗号的官船依次靠岸,沉重的船身吃水极深。

从船上卸下的不是以往那些聊胜于无的文书,而是成箱的粮草、崭新的军械和珍贵的药材!

毛文龙已披挂整齐,他矗立在能俯瞰整个码头的土坡上,海风将他的帅袍吹得猎猎作响,宛如一尊铁铸的雕像。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那双眸子却死死盯着从主船栈桥上走下的那个身影.....

面色白净,身着大珰官服。

毛文龙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七年来,朝廷要么不闻不问,要么就是严词申饬!

今天这阵仗他还是头一回见。

是鸿门宴,还是真正的天恩?

毛文龙大步从土坡上走下,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却在三步之外站定,沉声抱拳: “东江总兵毛文龙,恭迎天使大驾!”

声音洪亮如钟,传遍了半个码头。

王体乾看着眼前这位身形魁梧气势悍勇的边帅,暗自心惊,脸上却带着谦恭得体的笑容:“毛帅客气了,咱家奉皇爷之命,前来宣旨劳军。”

一路无话,直至中军帅帐。

王体乾这才从随行小太监捧着的黄缎托盘上,取过一根封着火漆的铜管。

“这是皇爷给您的亲笔信以及信物。”

王体乾的声音谦恭得体,却掩不住一丝长途跋涉的疲惫。

毛文龙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过那根铜管,指节一发力,只听“咯嘣”

一声脆响,坚硬的铜管竟被他生生拗弯,封口的火漆应声而裂。

他抽出里面的信纸,那是一张上好的澄心堂纸,带着淡淡的墨香,与这简陋粗鄙的帅帐相比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毛文龙展开信,目光落在那些用朱砂写就铁画银钩般的字迹上。

开篇第一句就让他那颗早已坚硬如铁的心,猛地一颤。

“朕在深宫,遥望东海。

知将军孤悬海外,枕戈饮胆,七载未尝安寝。

朝中腐儒,以尺牍度疆场,以算筹计功勋,非议之声,日闻于耳。

然,朕不信。”

朕……不信。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毛文龙的心上,他呼吸一滞,原有的戒备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所取代。

他继续往下读,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在他的脑海中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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