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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满桂的脑补和惭愧(4K章)(1/2)

退朝的钟声敲响,朱由检面无表情地离开文华殿,将身后那一片静寂与一众大臣的惊魂未定尽数甩开。

钱龙锡等人如释重负,却又感到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朱由检并未返回乾清宫,而是在贴身太监王承恩的陪同下缓步走在宫道上。

“他们怕了。”

朱由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

王承恩躬身道:“皇爷雷霆手段,宵小之辈自然俯首。”

朱由检不置可否,只是望着远处高耸的角楼淡淡说道:“朝堂里的蛀虫暂时安分了,也该见一见为朕守国门的刀了。”

他停下脚步,转头对王承恩吩咐道:“传满桂到平台见驾。”

王承恩心中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 风从紫禁城的西北角楼吹过来,掠过层层叠叠的琉璃瓦,穿过空旷的宫道,最终拂在满桂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

风是凉的,像刀子。

但比这风更凉的,是他的心。

自接到那道密旨日夜兼程赶赴京师,这半个月,满桂的心就一直沉在冰水里。

他被安置在会同馆足不出户,没有人来问,也没有人来管,就像一柄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旧刀,等待着不知是磨砺还是熔毁的命运。

满桂想不明白。

这位登基不久的年轻天子究竟想做什么?

犹记宁锦之战后,朝廷论功,他满桂因功加都督同知,圣眷优渥。

可转眼间新君登基,一封措辞严厉的诏书便发往边镇,告诫总督王之臣,批评他满桂,字里行间尽是敲打与不信任。

那封诏书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他这个为大明流过血断过骨的汉子脸上。

他不懂那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他只知道自己是在为皇帝守国门,皇帝却说他“迎合上官心意”

,言外之意便是说他满桂是个只知钻营的势利小人。

屈辱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于是他上了那道“告病乞归”

的折子。

可皇帝又驳回了,不准。

既不信,又不放。

这算什么?

帝王心术?

满桂不懂,也不想懂,他只觉得憋屈,像胸口堵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

今日,他终于被请进了这片红墙金瓦的海洋。

引路的太监面无表情脚步细碎,像个纸人,四周的宫墙高耸入云,将天空切割成一块块规整的压抑的四方形,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让他这个习惯了沙场旷野的人感到窒息的规矩和冰冷。

满桂以为自己会被带到文华殿或是武英殿,在百官或是内阁大学士的注视下,接受皇帝的又一次训诫。

然而太监却领着他穿过乾清宫,走向了后面一处高台。

平台。

这是皇帝燕居召见亲信臣僚的地方,比朝堂少了威严,却多了几分莫测的亲近。

满桂的心,愈发忐忑。

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帝王。

皇帝负手而立,背对着他,正眺望着远处西山的轮廓,他的身形在空旷的平台上显得有些单薄,可那份孑然独立的背影,却又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凝,仿佛他肩上扛着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整片天空!

“臣,满桂,叩见陛下。”

满桂单膝跪地,朱由检却没有立刻回头,声音平淡地传来,被风吹得有些飘忽。

“满桂,朕知道你心里有怨气。”

开门见山,直接得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瞬间刺破了满桂准备好的所有说辞。

满桂一怔,伏地叩首:“臣不敢。”

“不敢,不是没有。”

朱由检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朕批评你,你便赌气告病。

朕召你进京,你便以为朕要清算你。”

满桂的头埋得更低了,额头抵着冰冷的石砖,汗水已经浸湿了鬓角。

朱由检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走到平台中央的一张巨大石桌旁,轻轻一拂袖。

“起来吧。

过来,看一样东西。”

满桂依言起身,怀着满腹的困惑与不安走到石桌前。

当他看清石桌上铺着的东西时,这位在刀山血海里闯荡了半生的宿将,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幅地图。

一幅巨大、详尽、却又无比诡异的北境全舆图,从辽东的山海关到西陲的嘉峪关,九边重镇、长城墩台、河流山脉,无一不备。

但这地图上却用朱砂和墨笔,标注了无数他看不懂的箭头和符号。

更让满桂心惊的是,地图上标注的不仅仅是大明的疆域,长城以外,从科尔沁草原到察哈尔再到土默特,所有蒙古部落的分布、游牧路线、兵力估算,都清晰得令人发指。

这……这是怎么来的?

“看这里。”

朱由检的手指落在了地图的东北角,辽东的位置。

“所有人都以为皇太极在沈阳厉兵秣马,下一个目标依旧是宁锦一线,朝廷上下,从兵部尚书到边镇总兵都在盯着这里,对吗?”

满桂点了点头,这是毋庸置疑的军事常识,建奴的主力尽在辽东,他们除了从正面硬撼宁锦防线还能做什么?

朱由检的手指却停在了大同以北一个广阔而荒芜的区域。

“他们都错了。”

皇帝的语气云淡风轻。

满桂心中微动,恭敬地开口道:“陛下,臣知晓。

昨日朝堂已传遍,皇太极已率军西征,察哈尔的林丹汗一战即溃,仓皇西逃。

此举虽能整合漠南,但建奴劳师远征,必也元气大伤,短期内恐无力南下。”

这番话,是朝中绝大多数文臣武将的共识,在他们看来,这是后金与蒙古人之间的内斗,大明正好可以坐山观虎斗,甚至乐见其成。

“元气大伤?”

朱由检发出一声轻微的冷笑,仿佛在嘲笑这种天真的看法,“满桂,你错了。

击败林丹汗从来不是皇太极的目的,那只是他的手段。

他的目的是扫清一条路,一条直插我大明腹心的路!”

朱由检的手指如同一柄冷酷的利刃,从科尔沁草原开始,毫不犹豫地向西划去,绕过了整个坚固的辽西走廊,然后猛地一个转折,如毒蛇昂首,直指宣府、大同!

“他会以偏师佯攻宁锦,牵制辽东的主力,而他的大军,真正的精锐,将借着刚刚降服的漠南蒙古诸部之力,从西边直扑京师!”

满桂的脑子“嗡”

的一声,几乎无法思考。

西征察哈尔,竟然只是一个幌子!

其真正的目的,是利用整合后的蒙古力量开辟一个大明从未预料到的进攻方向!

“这……”

满桂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本能地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从开口。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宿将,他瞬间就理解了这个战略的可怕之处!

关宁锦防线如同一面坚固的盾牌,却只能护住正面,如果敌人从侧翼,从背后攻来,这面盾牌再坚固又有什么用?

“后勤呢?”

他挣扎着提出了最后的疑虑,“我大明西路边墙虽不如宁锦,亦有重兵驻防,皇太极的大军如何能在我边墙之外持久作战?”

“后勤?”

朱由检的目光变得无比冰冷,“当科尔沁、喀喇沁、土默特这些部落都跪倒在他脚下时,整个漠南草原就是他的后勤线!

科尔沁会为他献上牛羊,土默特会为他充当向导。

他的大军不是在远征,而是在自家的牧场上散步!

他们可以积蓄力量,随时从任意一个我们意想不到的关口撕开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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