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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访客忽然至(1/2)

“始皇三十三年,七月初二,尚发司编发匠人荆元岑在明樾台意外摔伤而亡,抚恤其女荆阿绾一两金,特留其继续在尚发司做事。”

尚发司主管穆山梁写好这份冰冷的竹简,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盯着那寥寥数语,仿佛要将那“意外摔伤”

四个字盯出个洞来。

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叹息从他胸腔里挤出,最终,他还是站起身出了尚发司的营帐,将这支竹简呈交到了蒙挚案前。

蒙挚接过竹简,目光扫过那行字,并没有说话,指腹在那“意外”

二字上停留了一瞬,忽然问道:“那个……阿绾,如何了?”

“在营帐之中……每日以泪洗面。”

穆主管又叹息了一声,“小姑娘跟着老荆来的大营,如今这般……真是命苦。”

“为何要留她?”

蒙挚又问了一句,“一个年轻女子留在军营,不合法例。”

穆主管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低声道:“将军明鉴……虽是年纪小,可那丫头的手艺……真真得了老荆十成十的真传!

‘三股反拧结’编得比老荆当年还利落,营里那些糙汉子,秃顶的、发稀的,排着队等她编发呢……她心思还巧,总能弄出点新花样。”

穆主管悄眼抬头看了看蒙挚,发现他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将那份冰冷的竹简,卷起,塞进案上一个狭长的暗红色漆盒里。

那盒中已躺着几卷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禁军十日来的大小事务。

“吕英。”

他唤来亲兵,声音平稳无波,“将此漆盒,即刻送往咸阳宫,呈交中车府。”

每十日例行呈报,他本该亲自去。

今日推说身体不适,更因那中车府令赵高,已随陛下东巡。

省了这份虚与委蛇,也好。

吕英领命而去。

看着营帐外的日头,蒙挚又忽然问道:“她……到底偷了什么东西?”

穆主管愣了一下,才回答道:“什么都没偷!

就是严闾冤枉了我们!”

“真的?”

蒙挚挑眉。

“将军!”

穆山梁都忍不住提高了声量,“老荆就算是酗酒好赌,但绝对不会偷旁人的东西。

阿绾年纪小,胆子也小,平日里就是跟那几个小兵崽子在军营里玩,都不敢出门的……她要偷什么东西?”

“那谁知道呢?”

蒙挚的声音中有一丝不信任,“你翻过她的东西了么?”

穆山梁一时语塞,都捏了捏自己的衣袖,“老荆只有两个箱子,一个放了梳篦等物,一个放了他和阿绾的衣物。

老荆就两件衣衫和一个棉袍,阿绾有一件布衣,一件棉袍,有一条襦裙,是月娘的衣服改的,还有一根木簪……是老荆用……用……”

说这话的时候,穆山梁略微犹豫了一下。

蒙挚抬头看了他一眼,“用什么?”

“前年您在校场和蒙毅将军比武赢了……但蒙毅将军也将您的那根木棒打断了……咳咳咳”

说起了往事,穆山梁还有了一点点胆怯,毕竟那场比武还是很轰动的。

负责维持骊山陵寝修建秩序的将军辛止忽然病故,需要即刻选拔一名将军顶位。

可谁都知道,这个位置并不好干,并且还十分辛苦。

始皇帝就决定让所有的将军级别的人进行比武,输的人去骊山。

那日,蒙挚倒是连拔头筹,赢了比武。

只是,他用的那根木棒禁不住这样激烈的打斗,碎裂。

悄悄躲在一旁看热闹的阿绾等人,也是看的热血沸腾。

小鱼小黑等几名小兵悄悄将那根碎裂的木棒捡走了。

荆元岑看到之后,还说了他们一顿,是怕木刺扎到阿绾细嫩的小手。

后来,他挑拣了其中的一小部分,为阿绾磨制了一根木簪,上面一些荆草的纹路。

“荆草繁茂的地方有黄金,我家小阿绾戴着这根木簪,就是大金疙瘩了。”

阿绾听到这话笑得不成,但却是老老实实每天都戴着。

“阿绾一个小姑娘,除了这根木簪之外,什么首饰都没有……她那里也什么都没有……所以,就算是阿绾偷了东西,那放在哪里了?

还能藏在那里?

就尚发司那个破营帐,一眼都能看到全部……”

穆山梁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变大了许多。

不过,蒙挚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他并不害怕得罪严闾,相反来说,他一直想和严闾正面刚一次。

但是,祖父蒙恬在跟着始皇东巡之前,特别告诫他:“一切要忍,等我回来再说!”

所以,他只能继续忍,将心底的那丛一直燃烧的怒火压制住。

谁曾想,日头刚偏西,禁军辕门外竟生变故!

“将军!

中车府令赵高赵大人……来了!

已到营门外!”

亲兵白辰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几乎是撞进了蒙挚的营帐。

蒙挚正在系护腕的手猛地一顿,霍然抬头,“赵高?”

他不是随陛下东巡了么?

何时回的咸阳?

为何我们毫无消息?”

一连串的质问,带着被蒙蔽的惊怒。

与此同时,他也迅速抓起玄色胸甲扣上,动作快得带起风声。

白辰紧跟在他身侧,急声道:“刚问过守城弟兄,说今晨确有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入城,未受盘查……属下失职!”

他脸色煞白。

始皇严令盘查可疑,可一辆寻常马车……谁曾想里面坐着的竟是赵高!

蒙挚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奔向营门。

铠甲相撞,发出沉闷的铿锵。

营门外,景象却透着诡异的平静。

赵高并未着官服,仅一身质地精良的靛蓝布袍,负手而立。

晚风拂过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鬓角,那张脸,竟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五官端正,甚至称得上俊雅,眉宇间一派斯文和煦。

他身后,严闾垂手侍立,眼神如同深潭古井,不起波澜。

再往后,是十名身着黑衣、气息内敛的随从,如同融入阴影的石雕。

没有仪仗,没有兵刃,没有任何威胁性。

蒙挚的目光扫过严闾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才落在赵高那和煦的笑容上。

“见过中车府令赵大人。”

蒙挚依礼抱拳。

“小蒙将军不必多礼。”

赵高含笑抬手,语气亲切得如同长辈关怀子侄。

他上下打量着蒙挚,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听闻小蒙将军今日身体微恙,本官恰好出门行至此处,心中挂念,特来瞧瞧。”

他笑容可掬,话锋一转,带着几分闲适,“再者,这天儿,着实闷热得紧,也想向将军讨杯水解解渴意。”

他语气自然,仿佛真是为了一杯水而来。

“承蒙大人厚爱,卑职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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