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冤死又如何(1/2)
阿绾骇得连尖叫都噎在了喉咙里,整个人僵在原地,魂魄仿佛都被那迸溅的猩红抽离。
她愣愣地望着荆元岑那双犹自圆睁、却已彻底失了光彩的眼睛,脑子里只剩一片冰冷的、死寂的空白。
“啊——!
杀人啦!!”
月娘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刺破了凝滞的空气!
几名围观的禁军被这声音惊得浑身一凛,立刻上前查看荆元岑的情况。
触手之时,气息全无。
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而那几名黑衣人,脚步已开始不着痕迹地向后挪动,眼神闪烁着退意。
“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低沉、威严,带着金石般冷硬质感的声音,穿透了前厅飘来的靡靡乐音,骤然响起。
众人心头一紧,齐齐望去。
蒙挚一身玄色轻甲,身姿挺拔如出鞘的利刃,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先是扫了一眼地上那滩刺目的血泊和荆元岑无声无息的躯体,剑眉倏地拧紧,形成一个冷硬的川字。
“蒙将军!”
离得最近的禁军立刻上前,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屈辱,“明樾台的人诬陷咱们尚发司的老荆偷东西……还、还欺辱他的女儿……老荆他……被逼得撞死了!”
他的目光狠狠剜向那几个黑衣人。
“蒙将军啊——!”
月娘抱着怀中不停发抖的阿绾,哭嚎声撕裂人心,“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我们老老实实来给将士们梳头,怎么就……怎么就成了偷儿?
他们……他们扒老荆的衣服,撕扯阿绾的衣裳……生生逼死了老荆啊!”
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抓着裹在阿绾身上的半件外衣,指节青白。
那几个黑衣人后退的动作一滞,眼神更加阴鸷。
蒙挚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缓缓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那几个黑衣人身上。
他下颌绷紧,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军令威严,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头:“谁都别动!”
他抬手,一个斩钉截铁的手势:“围起来!
一个,都不许放走!”
“喏!”
早已怒火填膺的禁军齐声应喝,如同铁壁合围,瞬间将这片染血的角落封锁得水泄不通。
冰冷的戈矛在斜阳下闪烁着森然寒光,指向场中每一个可疑之人。
姜嬿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随即又被一股强撑的厉色取代。
她挺直了腰背,尖利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拔高,企图盖过月娘的哭诉:“小蒙将军!
您这是何意?
我们明樾台抓个偷儿,难道也要惊动禁军统领不成?”
她涂着蔻丹的手指,嫌恶地指向荆元岑的尸体,“再说了!
您瞧瞧!
是他要杀人,不小心自己一头撞死的!
血呼啦的,脏了我这地方,我还没找人说理呢!
您倒先围起我的人了?”
“你胡说——!!!”
一声嘶哑到极致的悲鸣炸响!
阿绾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魂魄!
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猛地挣脱月娘的怀抱,踉跄着站了起来!
那件临时裹身的、月娘的外衣滑落大半,露出里面被撕扯得破碎不堪的粗布小衣,单薄瘦削的肩膀和手臂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无数目光之下,屈辱而脆弱。
可她全然不顾!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小小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悲愤而弓起,一双眼睛赤红得几乎滴出血来,死死地、怨毒地钉在姜嬿脸上,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是你!
是你杀了我爹!!”
“哟,话可不能这么说,那还不是你爹偷了我的东西!”
姜嬿被她这眼神刺得一凛,随即恼羞成怒,声音更加尖刻,“要不然就是你!
小小年纪就手脚不干净!
再搜!
谁知道你们把那赃物藏哪儿去了!”
她的目光如同毒蛇,在阿绾身上逡巡。
“我没偷——!!”
阿绾大喊,“你冤枉人!
你害死我爹!”
她想要扑过去,却被反应过来的月娘和旁边两名禁军死死拦住。
月娘心痛如绞,一边用力抱住挣扎的阿绾,一边迅速脱下自己另一件还算完好的外衫,手忙脚乱地裹住她裸露的身体。
旁边有位相熟的禁军将士,眼中含怒,立刻脱下自己刚卸下、尚带着汗气的沉重铠甲,不由分说地罩在月娘和阿绾身上。
冰冷的铁甲压着单薄的身体,却带来一丝奇异的、来自同袍的庇护感。
蒙挚的眉头锁得更深,眼底的寒意几乎凝成实质。
他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几名精锐的禁军士兵立刻上前一步,如同铜墙铁壁般挡在了月娘和阿绾身前,形成一道无声的保护屏障。
他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姜嬿,以及她身边那个一直沉默的黑衣人,声音冷得像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闾大人,您也在此‘抓偷儿’?”
被点名的黑衣人——严闾,脸上那层阴鸷似乎瞬间融化,竟浮起一丝微笑。
他甚至还微微欠了欠身,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小蒙将军误会了。
本官只是路过,恰好看个热闹罢了。”
他摊了摊手,动作随意。
“看热闹?”
蒙挚的目光如刀,直指地上那滩尚未干涸的血迹和荆元岑的尸身,“看出一条人命?”
“唉,纯属误会,意外。”
严闾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变,身形却微妙地向后撤了半步,拉开距离,“您也知道,本官与姜馆主素有往来。
听闻她这边出了点小麻烦,自然要过来瞧瞧。
谁知道这老匠人脾气如此火爆,一言不合就冲撞过来,自己收势不及……唉,真是无妄之灾,可真的与本官无关呐。”
他语气轻描淡写,将血腥推得一干二净。
“你胡说——!!”
阿绾的声音已经嘶哑破音,“你杀了我爹!
你欺辱我!
怎么和你没关系!”
她指着严闾,小小的身躯在铁甲下剧烈起伏。
“他撕阿绾的衣裳!
大家都看见了!
怎么能说没关系!”
月娘也悲愤地喊着。
“哦?”
严闾终于将目光转向阿绾,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杀’你爹了?”
他慢悠悠地抬起自己那双苍白、骨节分明的手,在众人面前晃了晃,仿佛在展示一件干净的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