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 两难(1/2)
筷子碰撞碗碟的脆响混着红烧肉的咕嘟声,在白炽灯下织成张暖融融的网。
张建设刚咬下一口肥肉,油汁就顺着嘴角往下淌,张婶眼疾手快地递过粗布帕子:“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他嘿嘿笑着擦嘴,把瘦些的肉块夹进张燕碗里,“多吃点,看你最近瘦的。”
张燕的脸“腾”
地红了,偷偷瞟了眼周益民,见对方正专注地扒饭,才敢把肉往嘴里送。
牙齿刚碰到肉皮,就听见张璐“哎哟”
一声——她抢红烧肉时被油星烫了手,却舍不得松筷子,直往嘴边吹气:“这肉香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没人跟你抢。”
周益民把自己碗里的红烧肉拨了一半给她,军大衣袖口沾着的面粉蹭到碗沿。
张璐眼睛一亮,立刻把肉扒拉到自己碗底,还不忘朝张燕做鬼脸,却被张婶用筷子敲了下脑袋:“没大没小,不知道让着姐姐?”
“姐有姐夫疼呢!”
张璐嘴里含着鸡蛋,话音含糊不清。
张燕的脸更红了,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只能往周益民碗里夹白菜,却把筷子戳到了他手背上。
两人指尖一碰,像触电似的缩回,周益民的耳根悄悄泛起红,低头猛扒了口饭,米粒粘在嘴角都没察觉。
张建设看在眼里,端起搪瓷缸喝了口白酒,咂咂嘴打量着周益民:“益民在厂里活儿忙不忙。”
按照以周益民的本事来说的话,厂里肯定会委以重任,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吃不饱的时期,但是周益民却能弄来肉。
周益民刚要回话,就被张璐抢了话头:“爸你不知道,益民哥可厉害啦!
厂里评上先进,得了三斤肉票呢!
比他们厂长的奖励都多!”
“哦?
先进?”
张建设挑眉看向周益民,放下酒杯的手在桌布上蹭了蹭,眼神里带着新鲜的赞许。
说着,就给周益民碗夹了一块红烧肉。
周益民连忙说道:“叔,我还年轻,还是让张璐好好补一下!”
张婶这时候说道:“张璐,还补什么,再补都快变成猪了。”
张璐没有想到吃瓜还能吃到自己的身上:“妈,我又不是你亲生的,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女儿的。”
张燕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妈,就说的没有错!”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有张璐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她看见其他人都在笑,没有办法,只能化“悲愤”
为食粮,开始横扫饭桌上的饭菜。
张燕看见最后一块红烧肉就要落入张璐的嘴里,眼疾手快的她立马就拿起筷子把红烧肉给夹了起来,然后放到周益民的碗里:“张璐,这块是益民哥的。”
张璐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红烧肉离自己而去。
周益民看见后,把碗里的红烧肉夹给了张璐:“多吃点,你都瘦了。”
张璐十分感动:“还是,姐夫好!”
并没有客气,一口就把红烧肉给吃掉。
随着最后一块红烧肉吃完,这顿饭也算是吃完了。
灶台上的油灯被风吹得晃了晃,张婶率先起身收拾碗筷,蓝布围裙蹭过铁锅沿,带起一串叮当响。
她捏着青瓷碗的手指粗糙却稳当,碗底的油渍被指尖一抹,在昏暗中泛出细碎的光:“燕子把剩菜归拢到坛子里,璐璐拿抹布擦桌子,当心别碰到醋瓶。”
张燕听见吩咐便麻利地挽起袖口。
她端起红烧肉的空碗时,指尖触到碗底残留的酱汁,忽然想起周益民刚才把肥膘都挑给张璐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
坛子里的酸菜还剩小半,她小心地把没吃完的炒白菜倒进去,玻璃罐口的冰碴子沾在腕上,凉得人打了个激灵。
“姐你慢点!”
张璐举着抹布从桌角钻出来,辫子梢扫过张燕的手背。
“妈说这坛子是陪嫁的,磕坏了要打人的。”
她嘴里还嚼着最后半块奶糖,说话时含糊不清,抹布在桌面上划着圈,把酱油渍蹭成淡淡的黄印子。
忽然瞥见桌缝里卡着块红烧肉渣,立刻伸出指甲去抠,被张婶用筷子敲了下手背:“脏不脏?
掉地上的东西也捡!”
张璐吐了吐舌头,乖乖把抹布往水桶里一浸,水花溅了张燕一裤腿。
“你这丫头!”
张燕笑着去拧她胳膊,却被对方泥鳅似的躲开,两人围着灶台追了半圈,撞倒的筷子篓滚出满地竹筷,像撒了把细瘦的银条。
“别闹!”
张婶把摞好的碗放进木盆,热水“哗啦”
倒进去,白雾瞬间漫了满脸,“益民和你爸在院里说话,仔细让人家听见笑话。”
收拾碗筷的哗啦声渐渐歇了,张婶端上的粗瓷碗里泡着炒焦的茶叶,热气在碗口凝成白雾。
张建设吧嗒着旱烟,烟杆在桌角磕了磕灰,目光落在周益民磨得发亮的军靴上,忽然慢悠悠开口:“益民,过了今年,好像就二十岁了?”
周益民刚要伸手去端茶碗的手顿了顿,指尖在发烫的碗沿上蹭了蹭。
他抬眼时撞见张建设眼里的深意,喉结轻轻滚动着应道:“没错,张叔。”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张燕正拿着钢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不知怎的把墨水瓶碰得叮当响,耳根红得像灶膛里的火星。
她放在桌角的大学课本还摊开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张璐啃着没吃完的大白兔奶糖,糖纸在指间转得飞快,眼睛却在周益民和姐姐之间来回瞟。
张婶坐在炕沿纳鞋底,银针穿过厚布的“嗤啦”
声突然停了,手里的线轴在膝盖上轻轻晃悠,目光落在女儿摊开的课本上,带着几分欣慰和不舍。
张建设吐出个烟圈,烟雾在灯光下慢慢散开:“不知不觉两年这么快就过去,你跟张燕的.”
周益民说道:“这个我尊重燕子的意思,要是燕子想的话,等年龄够了。
我们就结婚。”
“不过燕子还在读大学,要是想把学业完成之后再结婚,我也可以等。”
他望着张燕,目光诚恳,“毕竟上大学不容易,可不能因为婚事耽误了,不急在这一时。”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静了静。
张建设夹着烟杆的手停在半空,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女儿考上了大学,此刻听周益民这么说,倒觉得这小子比自己想得更懂道理。
张婶手里的针线也停了,看向张燕的眼神柔和了许多,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当然是不舍,就算是不舍,也没有办法。
“哟——益民哥这是疼姐姐呢!”
张璐反应最快,嘴里的奶糖差点喷出来。
“姐,你可得抓紧机会,这么好的对象打着灯笼都难找!
你看我们班同学,她对象天天催着她退学结婚呢!”
张燕手里的钢笔“啪嗒”
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时,眼眶悄悄红了。
她确实想读完大学,毕业后找份好工作再考虑婚事,却一直没敢跟家里说,没想到益民哥竟这么支持她。
张燕突然想到,周益民如此优秀,喜欢他的人,肯定很多,虽然自己的条件不差,但是,总会有更好的出现。
张建设把烟杆往腰间一别,站起身拍了拍周益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晃了晃:“好小子!
有担当!
就冲你这话,我这当爹的放一百个心。
我们家燕子能遇到你,是她的福气。”
他转向张婶,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高兴,“明儿把那床新做的棉被晒一晒,不管啥时候用,先备着总是好的。”
张婶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手里的针线却快了几分:“急什么,孩子自有孩子的打算。
燕子能安安心心上学,比啥都强。”
话虽这么说,那鞋底的针脚却明显轻快了许多,扎得指腹泛起个小红点也没察觉。
张燕感觉到有一位如此为自己着想的对象,十分开心,不过也明白周益民承受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