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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 徐向北再次来找(1/2)

暮色漫过周家土坯房的青瓦时,老爷子攥着磨得发亮的铜盆,在堂屋门口来回踱步。

盆沿磕在门槛上发出轻响,惊得梁上的燕子窝簌簌落灰。

“真能洗热水澡?”

他第三次扭头问蹲在灶台边的周益民,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却忘了往嘴里送。

周益民掀开布帘,水汽裹挟着暖意扑面而来。

临时改造的浴室里,塑料布裹着的竹竿上挂着褪色的毛巾,墙角支着个旧木凳。

“爷爷,水温我试过了,正好。”

他伸手拧开太阳能热水器的水龙头,水流撞击铜盆的声响在狭小空间里格外清晰。

老爷子凑近两步,浑浊的眼睛盯着水面腾起的白雾——那雾气和灶膛烧开的水一模一样,可房梁上,分明没有飘来半点柴火烟。

“脱衣服吧!”

周益民递过搪瓷缸,转身要出去。

老爷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粗糙的掌心带着常年握锄头的茧子:“这水.

真不用烧?”

没等回答,他已经哆哆嗦嗦地解开棉袄纽扣,露出洗得发白的粗布汗衫。

当第一捧热水浇在背上时,老人的脊梁猛地绷成了弓,铜盆差点从膝头滑落。

“烫!

烫!”

老爷子喊出声,却没躲开。

温热的水流顺着脊梁沟往下淌,浸透了裤腰。

他伸手去摸水龙头,指腹触到的金属管冰凉,可掌心的暖意却真实得惊人。

“老天爷.”

他突然笑起来,笑声震得喉咙里的痰直响,“比我蹲在灶火坑边还热乎!”

周益民在帘子外听见水花四溅的声音,还有老爷子含糊不清的嘟囔:“这铁疙瘩.

比姜汤还管用!”

等老爷子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推门出来,穿着棉裤走出来,看得出来刚洗完热水澡,整个人都散发着“蒸汽”

一般。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年轻时打赢了村里的摔跤比赛,“益民,快给你奶奶说!”

周益民奶奶看见效果这么好,也不能错过拿着衣服就进去。

周益民家的烟囱没再升起袅袅炊烟,这个消息比腊月的西北风跑得还快。

第二天清晨,挑水的扁担声,都在周家院外停了脚步。

“真不用烧柴火?”

张大娘扒着院门,围裙角还沾着没揉完的面团,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屋顶那排锃亮的集热管。

人群里立刻炸开锅,李婶的嗓门盖过此起彼伏的议论:“我家那灶台,一天得烧半捆麦秸!”

赵叔把烟袋锅子在鞋底磕得山响,烟丝末簌簌落在新纳的千层底上:“益民,这玩意儿得花多少票子?”

周爷爷颤巍巍地推开堂屋门,手里搪瓷缸的茶叶沫子晃出了缸沿:“都进来瞧瞧!

“ 话音未落,院门就被挤得吱呀作响。

孩子们像泥鳅似的钻过大人的裤裆,率先围到热水器的水龙头前。

当周益民拧开水阀,温热的水流哗啦啦冲进铜盆时,院里突然静得能听见麻雀啄食草籽的声音。

“烫手!

真的烫手!”

二柱家的小子被热水烫得直甩手,又忍不住凑回来。

张大娘伸手试水温,袖口滑到胳膊肘,露出布满皱纹的手背:“这水温和灶火煨的一样!”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踮脚去摸水箱,有人掏出旱烟杆敲打支架,金属碰撞声混着啧啧称奇的感叹。

聋三爷突然扯着嗓子喊:“这玩意儿要是能在咱家屋顶.”

话没说完就被笑声淹没。

周奶奶从厨房端出炒瓜子,却没人顾得上接。

赵叔蹲在墙根,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算账:“省下的柴火能多腌两缸酸菜.”

李婶已经拽住周益民的袖子:“益民啊,你给婶说道说道,这东西咋往房上装?”

日头偏西时,人群才渐渐散去。

周家院墙上蹭满泥印子,水缸边散落着几根旱烟杆。

周益民并没有过多关注这里,而是注意力都留在太阳能热水器的身上。

第二天的,北风卷着细雪掠过周家庄的土墙头,徐向北的二八自行车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车把上挂着的铝饭盒随着颠簸叮当作响,里面仅存的半块硬面饽饽在寒风中冻得梆硬。

村口治安队的老槐树杈上,结冰的红袖章被吹得猎猎翻飞,几个戴着草帽的汉子正跺着脚驱寒。

“徐工程师!”

眼尖的周大虎扯开嗓子,棉袄领口露出的脖颈冻得通红,“今天你怎么有空过来?”

他身旁的木桩拦路杆还缠着防汛时的麻绳,此刻在风中晃出细碎的冰碴。

徐向北猛地捏闸,自行车在结冰的土路上滑出半米远。

他摘下被雪水打湿的护耳,睫毛上凝着细小冰晶:“益民,在村里吗?”

说话时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雾凇,沾在车筐里的牛皮纸袋上——那里面装着女儿发烧时啃剩下的半块红糖。

“徐工程师,十六叔在村里,现在应该是在家里!”

周大虎瞥见对方冻得发紫的手背,正要再说什么,徐向北已经摸出皱巴巴的烟盒。

金黄的锡纸在雪光里一闪,“谢谢!”

烟塞进汉子粗糙的掌心时,他转身蹬车,车轮碾过冰棱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通往周家的胡同里,碎冰碴在车胎下飞溅。

徐向北想起今早掀开米缸时,见底的缸底泛着冷光。

妻子把最后半碗粥推给女儿时,瓷碗与木桌碰撞的声响,此刻还在耳畔回响。

三天前为帮战友垫付医药费,他掏空了半年的粮票,却没想到女儿突然发起高烧,药房的退烧药又要搭粮票才能换。

转过最后一个弯,他看见周益民家屋顶的太阳能热水器在雪中泛着银白。

车把撞在木门上的刹那,院角的芦花鸡扑棱着翅膀惊飞,鸡毛混着雪粒落在他肩头。

“益民!”

他拍门的声音惊得墙上的冰溜子坠落。

正在堂屋擦拭太阳能热水器控制器的周益民,忽听得院外传来熟悉的呼喊。

北风卷着“益民”

二字撞在窗棂上,竟让他握抹布的手微微一颤。

他搁下工具,耳朵紧贴斑驳的木门,那声带着喘息的呼唤又穿透风雪传来——的确是徐向北!

拉开门栓的瞬间,冷风裹挟着雪粒灌进脖颈。

徐向北扶着自行车立在月光与雪光交织的院门口,车筐里歪斜的牛皮纸袋还沾着冰碴,裤脚结着厚厚的雪痂。

“徐哥,进来坐!”

周益民赶忙伸手,触到对方袖口硬邦邦的冰棱,心下猛地一沉。

这样的天气,若非迫不得已,谁会骑行二十里土路?

堂屋的煤球炉烧得正旺,火苗舔舐着壶底,发出细微的“噼啪”

声 。

周益民将搪瓷缸推过斑驳的木桌,滚烫的茉莉花茶雾气氤氲,模糊了徐向北冻得通红的脸。

“徐哥,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他瞥见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特意往炉子里添了块新煤,火星溅起的瞬间,照亮了徐向北眼下浓重的青黑。

“不瞒你说.”

徐向北捧着茶缸的手微微发抖,水汽在镜片上凝成白雾,“为了帮老战友渡过难关,我把粮票全搭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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