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擎抵京当日。

景泰帝亲自率众大臣出城相迎。

“臣裴世擎，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裴世擎下马跪拜。

“威远侯快快请起。”景泰帝满脸笑容的上前亲手将其扶起来，又看向他身后一众...

夜风如刀，割过渝州城头残破的旌旗。校场之上，万余将士肃立如林，火把连成一片火海，映得半边天都泛着血红。田文静站在点将台前，虽一身文官袍服，却气势凛然，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低沉却穿透喧嚣：“今夜子时，兵发闻府??平叛者，赏银七十两；擒首逆闻喜者，加封百户，赐田百亩！逃亡者，斩！从贼者，诛三族！”

“万岁！万岁！雷猛开恩！”

“愿随雷猛平叛！杀入京城，问罪昏君！”

呼声如潮，一浪高过一浪。可这“雷猛”二字，却是从众人喉中硬生生喊出的??他们不知雷猛是谁，只知那是裴少卿身后那位鬼魅般的宗师，是亲手斩杀刘一刀的杀神。而此刻，真正的雷猛正立于田文静身侧，黑袍猎猎，面无表情，仿佛一尊石像。

我??谢心亮，此刻却藏身于卫署后厅暗室之中，透过一道窄缝窥视外头局势。手指紧攥着腰间佩刀，掌心已满是冷汗。我不是不想现身，而是不能。七名心腹已被押走，薛崇虎暴起反抗当场被常威一刀斩首，头颅滚落阶下，双目圆睁，至死不信自己竟会死在“同谋”之手。而我，正是那个将他推入深渊的人。

这一切，皆因那一道密旨。

三日前，裴少卿携皇帝口谕入渝州，表面宣旨，实则授我“假反真平”之计。景泰帝早已洞悉闻家与边镇将领勾结之图谋，然证据未足，难以雷霆一击。故命我谢心亮诈降闻家，诱其尽出死士，再由田文静率忠勇之士一举剿灭，以绝后患。

可谁又能想到，闻喜老贼竟也早有布局？

他不仅收买了刘一刀、薛崇虎等军中要员，更暗中联络香妃一族，在宫中布下眼线。那一日我递出的第一封密信，便被截获。若非裴少卿早料如此，提前调换信笺内容，此刻我早已身首异处。

“吱呀??”

门被推开，一道瘦削身影闪入。是靖安卫千户黄脸汉子，名唤赵铁柱，原为我亲信，现已被田文静策反，成了监视我的人。他关上门，低声道：“大人，闻府已有动静。城南三百死士集结，城西粮仓起火，应是调虎离山之计。田阁老令您即刻现身，统领左翼三营。”

我咬牙：“我还未准备好……”

“准备？”赵铁柱冷笑，“您若再不出现，将士们就要以为‘雷猛’真是个虚名了。况且??”他压低声音，“闻喜已派人往城外送信，若是让他联络上北境残部，咱们这点兵力，还不够人家一口吞的。”

我闭眼深吸一口气。是啊，戏演到这份上，哪容退路？要么功成封侯，要么身败名裂，曝尸街头。

“走。”

我披甲而出，踏进校场。火光照耀下，将士们见我现身，顿时骚动起来。

“那不是谢指挥使吗？他不是死了？”

“嘘！小声点，听说他是朝廷埋的钉子，专为今日！”

“怪不得刘一刀死得那么快……原来早有内应！”

我昂首走上点将台，田文静含笑让位。我接过令旗，朗声道：“渝州卫听令！左翼三营，随我攻城南；右翼五营，由常威率领取城西；中军主力，直扑闻府祖宅！记住??只诛首恶，不妄杀一人！若有私夺民财、奸淫掳掠者，立斩不赦！”

“遵令！！！”

鼓声震天，八千兵马分三路涌出校场。我率左翼穿街而行，沿途百姓紧闭门户， лишь偶尔有孩童啼哭声从窗缝中漏出。街道两侧堆满了沙袋与拒马，显是闻家早有防备。行至南市口，忽闻前方喊杀声起。

“报??前方巷口遭伏击！敌方白衣死士约五百人，手持劲弩，封锁通路！”

我心头一紧。闻喜果然狡猾，竟在必经之路设下埋伏。正欲下令强攻，忽觉背后寒意袭来。

“小心！”赵铁柱猛地将我扑倒。

一支淬毒弩箭擦颈而过，钉入身后木柱，箭尾犹自颤动。紧接着，数十支劲弩从屋顶、墙头齐射而来，左翼前锋瞬间倒下一片。

“盾阵！推进！”我怒吼。

亲兵迅速列盾，缓缓向前压迫。然而敌人居高临下，箭雨密集，推进艰难。眼看伤亡渐增，我正欲调遣火油焚楼，忽听城头一声炮响。

“轰??！”

一道赤红烟火冲天而起，炸开一朵血莲。与此同时，城外方向传来马蹄轰鸣，尘土飞扬。

“不好！”赵铁柱变色，“是援军！但……不是我们的！”

我举目远眺，只见一队黑甲骑兵如潮水般奔袭而来，旗帜猎猎，上书一个大字??“闻”！

竟是闻礼从北境带回来的私兵！传闻他早已解散部曲，谁知竟藏兵三千于百里之外！

“传令中军，加快进攻速度！”我急道，“必须在援军抵达前拿下闻府中枢！否则一旦两面夹击，我们必败无疑！”

话音未落，忽见一名灰衣少年从屋檐跃下，手中短刃直取我咽喉。我本能拔刀格挡，火星四溅。定睛一看，竟是闻老七??闻家长孙，年仅十六，却已练成“断魂十三刺”，乃闻家最锋利的一把刀。

“谢心亮！你这个叛徒！”少年怒吼，招招致命，“我祖父待你不薄，你竟敢背信弃义！”

我一边招架，一边冷声道：“你祖父欲造反篡位，我奉皇命平叛，何来背叛？你们闻家世代受封，食君之禄，却忘恩负义，勾结外敌，屠戮忠良，该死的是你们！”

“放屁！”闻老七双目通红，“我父兄皆死于景泰之手！香妃冤案，你当不知？我母被活活杖毙，妹妹沦为官妓！你说，这是忠臣该有的下场？！”

我心头一震。这些事……我确实知道。香妃本无辜，只因不肯依附权臣，被诬通敌，满门抄斩。而闻家，正是因此与朝廷结下死仇。

可我知道不能动摇。一旦心软，便是万劫不复。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狠下心，一刀横劈，逼退少年，“今日你若不死，明日便是第二个安禄山！”

就在此时，忽听城西方向火光冲天，喊杀声骤停。紧接着，一骑飞驰而来，马上骑士浑身浴血：“报??常威大人已夺粮仓，斩杀守将三人！并发现地窖藏甲三千副，火药二十箱！另……另有一具尸体，身穿龙袍，绣五爪金龙！”

全场哗然。

我瞳孔骤缩。龙袍？五爪金龙？那是帝王专属！闻家居然私制御服？！

“果然是谋反！”我厉声高呼，“证据确凿，天地共鉴！诸将士??随我杀入闻府，诛灭逆贼，为陛下清君侧！”

士气瞬间沸腾。左翼不再犹豫，撞开拒马，冲入巷中。屋顶弓手被盾阵压制，纷纷跳窗逃窜。我率亲兵直扑闻府大门，只见朱漆大门紧闭，门楼上站着一人，白发苍苍，坐于轮椅之上，正是闻喜。

他望着我，嘴角竟浮起一丝笑意。

“谢心亮，你赢了。”他声音沙哑，却清晰可闻，“可你知道吗？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我冷哼：“老贼，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开门受缚，或可留全尸！”

闻喜摇头：“你不明白……景泰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威胁他皇位的人。今日你灭我闻家，明日，便是你谢家满门。你以为你是功臣？不，你只是他手中一把用完即丢的刀。”

我心中微颤，却强作镇定：“住口！妖言乱政，罪加一等！”

“哈哈……”闻喜仰天大笑，忽然抬手，按下轮椅扶手上的机关。

“咔嚓??”

整座闻府地面猛然震动，随即轰然塌陷！一道巨大沟壑自府中心裂开，火焰喷涌而出，竟是预埋的地火雷阵！多名冲在前方的士兵惨叫坠入火坑，尸骨无存。

“撤！快撤！”我怒吼。

可迟了。四面八方响起钟声，街巷中涌出无数白衣死士，手持弯刀，面目狰狞。他们并非普通家奴，而是自幼训练的死士，悍不畏死，专为今日而生。

战况瞬间逆转。

我正欲组织反击，忽觉肩头一痛，回头一看，竟是赵铁柱持刀抵住我。

“你？！”我震惊。

赵铁柱眼神复杂：“对不起，大人。我是闻家暗桩，潜伏十年，只为今日。”

我苦笑：“所以……你一直都在骗我？”

“不。”他摇头，“我对您有敬意，但家族之仇，大于天。若您肯放下刀，我保您性命。”

“荒谬！”我怒极反笑，“你可知我为何能活到现在？因为我从不信任何人！”

话音未落，我猛然转身，袖中滑出一柄短匕，直刺其心口。赵铁柱猝不及防，被刺个对穿。

他瞪大眼睛，喃喃道：“原来……你也藏着杀招……”

我拔出匕首，任其倒地，随即高举令旗：“雷猛何在？！”

“属下在！”

一道黑影自夜空掠下，正是雷猛。他手持长枪，一枪挑飞两名死士，枪尖滴血不沾，宛如魔神降世。

“护我突进！目标??闻喜！”

雷猛点头，身形一闪，已破开人群，直扑门楼。闻喜身边两名护卫迎上，皆被一枪贯穿胸膛。闻喜面色不变，竟从轮椅下抽出一柄短剑，剑身漆黑，隐隐泛紫。

“宗师级毒器……‘冥鸦’？”雷猛瞳孔一缩。

“不错。”闻喜冷笑，“此剑饮血万人，专克宗师。雷猛，你虽强，但终究是景泰走狗，今日，便让你葬身于此！”

两人交手，刹那间十余招已过。雷猛枪势如龙，却被那毒剑逼得步步后退。我见状不妙，亲自率亲兵冲上台阶。

就在此时，城外马蹄声更近。

黑甲骑兵已至城门，为首一将高举长刀，正是闻礼。他嘶吼：“为祖父报仇！杀尽朝廷走狗！”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城头一声清啸。

“住手??！”

一道雪白身影凌空而至，轻飘飘落在战场中央。她一袭素裙，眉目如画，手中握着一面铜镜，镜面流转着奇异光芒。

是谢心莲??我的妹妹，也是当年香妃的贴身侍女，更是唯一活着走出冷宫的人。

“姐……”我嗓音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