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这银子,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吗?!(1/2)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八,寅时末刻。
北京城东华门外,素白如雪海。
文武百官、勋贵亲贵、内廷大珰,黑压压一片肃立,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那两扇缓缓洞开的朱漆宫门上。
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在三百骑白袍甲士的簇拥下,驶出宫门。
甲士们身披素白战袍,背负黄布罩面的圆盾,鞍边钢刀长矛寒光凛冽,马腹挂着硬弓雕翎。
人人精悍如虎,眼神锐利无比。
最扎眼的是他们腰间悬的牌子——“御前亲兵”
、“御前侍卫”
,下面刻着姓名和“受恩”
的日子。
这是新天子的爪牙,帝党的心腹!
军官的牌子更是分了六等,从最低级的六等侍卫到最高级的一等侍卫。
道旁,英国公张惟贤、成国公朱纯臣各率百骑家将,装束器械与御前亲卫一般无二,此刻齐刷刷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恭迎陛下!”
马车另一侧,魏忠贤、王体乾、涂文辅领着人马跪伏。
五百内操净军火枪兵,都背着精良的鸟铳和枪管修长的鲁密铳。
涂文辅身后还有三百忠勇营骑兵——他原本一千人的家底,硬生生被小皇帝挖走大半充了御前亲兵。
此刻,这八百人马也随着三个大珰山呼万岁,黑压压一片人头,肃杀之气弥漫东华门外。
崇祯此行的护卫,堪称“铁桶”
!
车帘微掀,朱由检年轻却异常沉稳的面容露了出来。
他目光如电,扫过这支“庞大”
的护卫阵容,心中稍定。
有这支力量傍身,蓟州之行,底气便足了几分。
就在他准备放下帘子启程时,魏忠贤、王体乾、涂文辅,还有一个身着素袍、面色阴郁的青年,连滚带爬凑到车前,“扑通”
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奴婢魏忠贤、王体乾、涂文辅叩见万岁爷!”
“草民侯兴国……叩见陛下!”
侯兴国?
客巴巴的儿子?
他来作甚?
朱由检心中一动。
未等他发问,侯兴国已是涕泪横流道:“陛下!
草民替母亲侯氏请罪!
母亲糊涂犯下大错,草民……草民砸锅卖铁,东挪西凑,得银三十三万八千五百一十三两,尽数押送至此东华门外!
余下一百多万,草民倾家荡产,也定当凑齐!
只求陛下开恩,允草民以此微薄之资,赎母亲万一之罪!”
他头磕得砰砰作响,青石板上都能看见血痕了。
紧接着,魏忠贤、王体乾、涂文辅也各自高举一份奏本,声音带着割肉般的颤抖: “奴婢魏忠贤,愿出家财白银三十万两,助朝廷饷需!”
“奴婢王体乾,愿出家财白银二十万两,助朝廷饷需!”
(这实则是他的议罪银) “奴婢涂文辅,愿出家财白银十五万两,助朝廷饷需!”
朱由检端坐车中,听着这一连串报出的数字——三十三、三十、二十、十五……加起来已近百万之巨!
他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上辈子闯贼兵临城下,他放下帝王尊严,向满朝勋贵大臣求捐,所得几何?
杯水车薪,徒留笑柄!
若是那时,这些人能有今日这般“大方”
,大明朝何至于山穷水尽?
看来,这“议罪银”
的路子,真比指望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家财却来历不明的“众正盈朝”
们自己掏腰包要强得多!
毕竟……赎罪的银子,不交,是要掉脑袋的!
捐钱是发善心,赎罪是保头颅,人可以没有良心,但不能没有脑袋!
洞悉真理的崇祯微微颔首,声音不高,还有些温和:“好!
尔等能体恤国难,急公好义,朕心甚慰!”
崇祯的目光落在魏忠贤身上:“魏伴伴忠心可嘉。”
然后又转向王体乾:“王体乾,你办事勤勉,筹银得力。
即日起,你还当司礼监秉笔太监,与徐应元一同留守京师,给朕看好内廷,管好门户!”
王体乾浑身剧颤——又能当大太监了!
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瞬间盖过了献银的心疼,激动得声音都高了几分:“奴婢……奴婢叩谢天恩!
定当肝脑涂地,不负圣望!”
最后,朱由检看向依旧伏地颤抖如筛糠的侯兴国,语气缓和了几分:“侯兴国,客氏贪墨,罪证确凿,国法难容。
然尔能深明大义,倾家退赔,尚有悔过赎罪之心。
朕念你孝心可悯,客氏之罪,待其退还全部赃款,或可从轻发落。
退赃赎罪,朕可网开一面。”
他没说赦免,只说“从轻”
和“网开一面”
——赦免是要放人回家的,但客氏,放不得。
她知道的太多了!
“草民……草民叩谢陛下天恩!”
侯兴国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血污混作一团,眼神中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但嘴巴里的牙根却紧紧咬着。
朱由检不再看他,对车外侍立的徐应元和王体乾朗声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属于深宫大内的豪气穿透人群:“徐伴伴、王秉笔!
即刻点收这些银两,押送内承运库,入库封存!
记档造册,分毫不可有误!”
“奴婢遵旨!”
“另,传旨首辅黄立极:明日,着户部去内承运库,提银五十万两!
这笔银子——”
他猛地一拍车辕,声如炸雷,“一半,补发九边各镇欠饷!
另一半,紧急调拨陕西,赈济灾民!
杯水车薪,亦是甘霖!
告诉户部,告诉九边将士,告诉陕西的父老乡亲——银子,一定会有的!
朕,说到做到!”
“银子,一定会有的!”
这七个字,如同惊雷,在东华门内外炸响!
跪在地上的文武官员、勋贵大珰,无不心头剧震,背上沁出一层冷汗。
他们仿佛看到那沉甸甸的银箱离他们而去,更仿佛看到了一把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议罪之剑”
!
而侯兴国,则死死盯着地面,紧咬的牙关中,一丝血腥味弥漫开来。
......
蓟州,三屯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