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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过江之鲫2(1/2)

麻将馆的后院,潮湿的青石板上长着几抹顽固的青苔。

隔着一堵墙,是麻将牌哗啦啦的碰撞声,像一道永不停歇的瀑布,将这里与世隔绝。

陈山看着钱教授眼中的关切,那不是对下属的垂询,而是一个长者对晚辈的担忧。

“他没事。”

陈山说,“我们这种人,命硬,摔不坏。”

话音刚落,后门“吱呀”

一声被推开,癫狗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龇牙咧嘴,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一边冲着贺新抱怨:“贺老板,你们澳门的老大爷,骨头比九龙城寨的砖头还硬!

我感觉我的腰子被他的拐杖戳了个对穿!”

他看到钱教授,立刻收敛了表情,立正站好,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钱教授看着他滑稽的样子,紧绷了一下午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那笑意冲淡了他身上的书卷气,让他看起来更像个和蔼的邻家爷爷。

屋内的气氛,随着这声抱怨和这抹笑容,悄然松弛下来。

贺新领着几人走进里屋。

这里原本是个小仓库,被收拾得很干净。

一张八仙桌,几条长凳,就是全部的家具。

贺新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瓶药油,丢给癫狗。

“曹瑞已经封锁了所有码头和关口。”

贺新拧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轮廓分明,“他手下那支‘秃鹫’小队,不是保密局的特务,他们是拿钱办事的雇佣兵,没有纪律,只有命令。

他们的命令,很可能就是,无论死活。”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癫狗给自己抹药油时发出的“嘶嘶”

抽气声。

钱教授沉默地坐着,他一生追求的是用理论构建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此刻却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巨大旋涡的中心,要把许多无辜的人卷进来。

他看了一眼陈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陈山知道他在想什么。

“教授,您不用有任何负担。”

陈山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您的研究,能造出来的东西,可以保护千千万万个像癫狗这样的,吵吵闹闹但分得清是非的中国人。

我们几个人的命,跟这件事比起来,不值一提。”

癫狗咧着嘴傻笑,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只是觉得堂主说的话,让他那被撞疼的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王虎始终站在门边,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他的耳朵捕捉着后巷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响动。

“硬闯,是下策。”

陈山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上面有一滩刚才倒水时洒下的水渍,“曹瑞现在就像一个红了眼的赌徒,把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了桌上,等着我们亮底牌。”

“那我们就不跟他赌这一把。”

陈山的食指,在那摊水渍的边缘,轻轻画出一条线。

“我们掀桌子。”

他抬起头,看向贺新。

“贺先生,澳门有多少渔船?”

贺新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会问这个。

“澳门是渔港,登记在册的大小渔船,至少有四五百艘。

还有很多没有登记的,藏在各个避风塘里。”

“好。”

陈山的眼睛亮了起来,像黑夜里点燃的火炬。

“明天天亮前,我要这四五百艘船,同时出海。”

贺新猛地站了起来,煤油灯的火苗都跟着跳了一下。

“同时出海?

这……这是要做什么?”

“我需要你的人。”

陈山看向贺新,“发动所有我们能发动的力量。

渔民,小贩,码头工人……明天凌晨四点,同时从内港的各个小码头出发。”

“有的往东,有的往西,有的原地打转。

总之,声势要大,要乱。

就像一群受了惊的鱼,四散奔逃。”

“过江之鲫。”

陈山缓缓吐出四个字,“曹瑞的网再大,也网不住成百上千条同时乱窜的鱼。

他的人手再多,也分辨不出哪一条,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贺新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

他瞬间明白了陈山的计划。

这是一个疯狂的,但又充满想象力的计划。

用整个澳门的渔民,来做钱教授的掩护。

这不是简单的特工行动,这是一场真正的人民战争。

“账房”

扶着眼镜:“我马上去安排!

我们‘同盟’里,光是内港的渔民兄弟,就有三十多个!

他们手底下的人加起来,凑出两三百条船,绝对没问题!”

夜,深了。

麻将馆前厅的喧嚣渐渐平息。

钱教授没有睡,他坐在桌边,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擦拭着他那把象牙白的计算尺。

每一个刻度,每一条划线,他都擦得一丝不苟,仿佛那不是工具,而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陈山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睡不着?”

“有点。”

钱教授笑了笑,放下了计算尺,“以前在国外,熬夜做实验是常事。

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数据,不觉得累。

现在……脑子里装的,是人。”

他看着陈山年轻的脸。

“陈先生,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我紧张。”

陈山很坦诚,“但我更清楚,紧张解决不了问题。

我手下有几十个兄弟要养活,走错一步,他们就没饭吃。

习惯了。”

钱教授沉默了片刻。

“等回了大陆,我一定想办法,让你们这样的人,不用再过这种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日子。”

陈山笑了。

那笑容里,有欣慰,也有一丝旁人看不懂的沧桑。

天,蒙蒙亮。

清晨的澳门,还笼罩在一片湿咸的薄雾中。

内港码头,却已经人声鼎沸。

成百上千的渔民,不知为何,仿佛约好了一般,都在今天,涌向了码头。

他们扛着渔网,提着油灯,大声地用本地话交谈着,咒骂着该死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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