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巧言令色
比起初见时的冷傲,趾高气昂,现在的方雅宁完全像是换了个人。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憔悴到了极点,那股傲气也淡然无存,整个人完全没有了精气神,只剩下红肿的眼睛,连嘴唇都发白了。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离开光明顶时她是明教大小姐,身受父亲宠爱,明教高层也都把她捧在手心,中下层的弟子甚至称她为圣女。
她出身高,天姿国色,武功远胜同龄人,几乎是一个武侠世界侠女的顶配。
可短短几日之间,教主父亲身亡,自己落入仇人之手,身边再无依靠,方雅宁年纪不大,却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打击,已然有些一蹶不振。
若非对阳俆的仇恨,想要寻找机会报仇,她根本撑不到现在。
方雅宁看到周到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是一碗粥和两样小咸菜,比起之前送来的餐食,甚是简单。
周到有点殷勤的将粥和咸菜放在方雅宁面前:“师姐,厨房给你准备的是羊汤,我跟他们说你肠胃不好,吃不了这么油腻的东西,特别用今年的新米小火慢熬了一碗粥。
我怕你嘴里没味儿,特别出去买了两样小咸菜,据说在鸡鸣寨里很是有名。
你看这小黄瓜,腌制的很好,入口清脆咸甜,很是爽口,还有这咸菜丝,切的细细的,撒上几滴香油,配白粥刚好,你多少吃一点。”
方雅宁瞥了一眼桌上的粥和咸菜,眼睛就死死的盯着一副自来熟样子的周到,她跟周宣城也只见过几面,跟周到从未见过,但这周到的样貌确实与周宣城有六七成相似。
不过周宣城号称狐王,但总是一脸憨厚老实的样子,总让人觉得他很委屈,伪装性极强。
而这个周到样貌有几分俊俏,却是一脸聪明相,眼睛甚是明亮,却总是在滴流乱转。
只不过他看到方雅宁时的眼神中貌似多了两分怜惜不忍,不像其他年轻男子见到方雅宁总是难免色与魂授,单单这一点就让方雅宁对周到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错。
当然,方雅宁还是把自己当成以前那个大美人,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哪里还能说得上是美貌。
以方雅宁现在受制于人的状态,痛失依靠的心态,见到被她视为大忠臣的周宣城之子,先天上就多了几分好感,这也是阳俆和吴毒让周到来劝慰方雅宁的原因。
不过,现在的方雅宁经历背叛,多少有了些警惕之心,她已经很难相信任何人了。
“我从未见过你,你如何证明你是狐王之子。”
“师姐,我跟我爹长的这么像,基本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用什么证明啊。”
方雅宁没有接话,死死的盯着周到,不出一言,让周到想要插科打诨都无从施展。
“好吧,我父亲从上上代教主,也就是咱们师祖那里学得的神功,师姐也应该是知道的。”
话一说完,周到伸出右手,手掌边缘逐渐出现如金属一般的质感,同时脸上也蒙上了一层淡金色,恰如周宣城每次发功时一样的状态。
“这门太白玄金气,师祖只传给了我父亲,他也只教给了我,算起来也是我周家独门功法。
这门功法我也只是小成,我父亲在世时其实也没有练成,顶多获得一个金面狐王的称号。
据说这门功法若是能大成,则浑身都是淡金色,攻可破对方真气,守可抵挡内家掌力,说得很玄乎,但我一直觉得他是在吹牛,若真的这么厉害,又怎么会死于南宫乱之手。”
看到周到的脸变了颜色,方雅宁也放下了心中的怀疑,周到说的没错,太白玄金气确实是上上代教主传授给周宣城的独门武功,方宇曾经给她讲解过。
但听到周到提起已经死了的南宫乱,方雅宁的眼神中就只有仇恨了。
“当日他们发动太快了,蛇王突然出手偷袭制住了我,三大鬼将围困我父亲,南宫乱和虎王、熊王三人联手夹攻狐王,狐王本就跟那个武成玉对攻一掌受了伤,一身武功顶多发挥七成,最终寡不敌众。
最后,他们以我为人质,逼我父亲吃下了三日必死的返照升仙丸,一切都如迅雷不及掩耳,我们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南宫乱篡权夺位。”
一边说着,方雅宁的气息逐渐急促,瘦的只剩骨头的双手紧攥,青筋暴起。
周到却像在听完全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哪怕里面有他惨死的父亲,脸色始终平和,还不忘给方雅宁倒一杯茶,动作不疾不徐,只是让她顺顺气。
待方雅宁平静下来,周到这才说道:“老教主和我父亲虽然死了,但现在不是有阳教主及时拨乱反正,诛杀南宫乱,恢复我明教正统,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若是换做其他人,说出这番话必然会被方雅宁怒斥直接赶出门去,周到这是完全给阳俆说话,但她想起这是以死尽忠的周宣城之子,勉强压下了心头怒火。
“周师弟恐怕是被人蒙骗了,根本是阳俆与南宫乱同谋,只不过是最后又背刺了南宫乱,他也是谋权篡位的叛徒,他甚至是我父亲的亲传弟子,比南宫乱还要令人不耻。
你可知道,父亲因为身体多年抱病,每天夜里子时必须吃药,且吃了药后一段时间身体虚弱,难以动武,这件事整个明教只有阳俆和我知道,可偏偏那南宫乱就是在子时叛乱。”
只可惜,她还是没有在周到面前看到任何表情,周到顶多皱了一下鼻子,仿佛根本就不在意。
“你,你怎可如此,周师叔是你的亲生父亲,父亲惨死居然能无动于衷,甚至投靠仇人,替他说话。”
周到拿起给方雅宁倒的茶,直接倒入自己口中。
“师姐,又何必如此动怒呢?
可愿听我讲一个故事。”
“你是堂堂明教教主之女,得天独厚,论身份我不如你,可我也是明教四大法王之子,差的倒也不多,若是在明教中,我应该也算是个大少爷了。
明教虽然蛰伏光明顶,却仍然拥有近万教众,独霸一方,那我这个大少爷也应该是生下来就锦衣玉食,有佣人伺候,美食珍馐,高床暖枕才是。
可我父亲甘愿到丐帮卧底,我生下来就在乞丐窝,那时候他在丐帮地位不高,甚至一开始没有加入净衣派。
为了取信丐帮,就必须做一个真的乞丐,所以我从记事起吃得就是剩饭,睡的是草垛,到了冬天就只能缩在火堆旁瑟瑟发抖,你会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儿吗?
我其实很聪明的,也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所以哪怕是冬天,我也每天打水把自己洗的白白的,这样要饭的时候,那些粗壮的仆妇就可以一边把手伸进我的衣领,一边多给我半个馒头。
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一件事,有奶就是娘,干什么事情都是要有好处的。
直到我十几岁时,他才肯告诉我自己的身份,我才知道我原本是可以在明教享受一切,却偏偏因为他对明教对教主的忠心,让我生下来就做乞丐。
他号称狐王,狡猾如狐,却又对明教忠心不二,何其矛盾,又何其可笑,从小听话本说书,我就不明白这世间怎么还有愚忠的狐狸?
我倒是觉得他蠢得无可救药。
所以,师姐,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愚忠,没有好处的事我绝对不干。
现在更好,因为那个忠心的父亲,我连乞丐都做不了,成了丐帮叛徒,丐帮势力遍及宋金两国,我武功一般,根本没法在丐帮围捕中活下来。
所以我只能投靠明教,有了明教庇护我就能活,这就是天大的好处,也是阳教主给我的好处。
而且我那个父亲说到底也是死在南宫乱的手里,南宫乱也确实是被阳教主所杀,我不觉得投靠阳教主有什么问题,有时候没必要算的那么清楚。
师姐,难得糊涂才是至理名言,不知你以为如何?”
周到的话让方雅宁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周宣城是方宇的师弟,四大法王之一,他的儿子在明教确实可以得到最好的待遇,她也想象不出饿肚子要饭是何滋味儿。
“可是,父仇不共戴天,你明明知道…”
“师姐,且先不提什么杀父之仇,我且问你,你父亲身为明教教主,是不是也一心希望明教变好。”
方雅宁点了点头,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老教主临死前为何传位给阳教主,仅仅是因为要保你的命吗?
南宫乱是光明左使,手下势力庞大,现在叛乱被诛杀,阳教主曾经与他合谋,又反手杀了他。
此时此刻,待你们回到光明顶,明教随时会四分五裂,说不好明教十代教主传承下来的基业也会毁于一旦。
西域那个地方,你很了解,我也听父亲说过,西域势力不少,个个实力不凡,密宗对明教也是虎视眈眈。
若是明教分裂,恐怕那近万的教众都会成为覆巢之卵,朝不保夕,这是老教主不愿看到的,想来师姐也是不愿。
所以也只有阳俆教主,现在论武功、论资历、论威望,甚至论心计,阳俆教主在明教稳居第一,也只有他有希望统领明教,不至于让光明顶上的圣火熄灭。
我年龄不大,懂得道理不多,除了有奶就是娘,还知道一件事,就是人都是慕强的,自己没有本事就要依附于强者,而眼下阳教主就是那个强者。
师姐你若是一味地跟阳教主作对,最终导致明教覆灭,不知道老教主九泉之下会不会怨你。”
方雅宁心中只觉周到是巧言令色,偷换概念,奈何口才不够,无力反驳。
话说的差不多了,但想要安抚方雅宁绝非一日之功,周到决定见好就收。
他慢慢的站起身,在方雅宁复杂的眼神中,用手蘸着茶杯里的残茶在桌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画。
一根粗粗的竖线,线的一旁有一只耳朵,另一旁则是两个小人,待方雅宁看清后,他又迅速将图画抹去。
“师姐莫忘了喝粥,就算师姐对小弟的话不认同,还是想要向阳教主复仇,也要先保养好身体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