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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2)

天色微明,宫城的朱墙飞檐被一片阴郁的浓雾罩住。

在殿外披霜等候的朝臣中,似乎有人闲聊一句,说洛京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早些。

有人低声慨叹,许是诏狱冤屈太多,锦衣卫死得容易,冤魂如何安息?

旁边几人听到此话既不反驳,也不回应,只轻叹摇头。

不多时,今日的朝堂好像都有默契,言简意赅地回禀几件不痛不痒的事情后,戏台就很快到了康王手里。

赵庆瑨的回报做得有条不紊,自锦衣卫抗旨开始说起。

李魏荣当日抗旨时,拔刀指向传旨的御前侍卫。

他认得这人出身名门,当时站在刀光之中仍是从容不迫,没有惧色。。

李魏荣反倒生出几分惜才之心:“狗皇帝……”

他挥刀向上一挑,御前侍卫手中的圣旨一分为二,“往日宣旨不都是让阉狗来的么?

今日倒知道疼惜了?

可我替他忠心耿耿十年,他却凭几句耳旁风就要冤我弃我。”

他恨意汹涌,收回了绣春刀,惋惜地摇头道:“你是个有胆识的,可惜也是皇帝推出来替阉党去死的一颗弃子。

回去告诉他,有些手段,我认,但我说过,此次那人不是锦衣卫弄死的,人不能忘恩负义之时还要倒打一耙,没这样的道理。”

深夜,李魏荣策反一群往日最得力的一群精锐,逃出京城,突破城门时还伤了京城巡防营的人。

事情传回皇宫,这等同造反的连番举动让荣和帝雷霆大怒,下旨追截及缉拿留在京城的人,随后就气昏过去。

李魏荣乔装成商人途经莲花村要安顿,却因为一众锦衣卫实在惹眼,还带着一个蒙面女眷,气氛古怪,终于还是被村民觉察不对劲,打算去报官。

掩饰得再好,区区几个平头百姓的打算如何瞒得住这群杀神?

“莲花村至此遭遇屠杀,全村上下近百人口,只有母子二人逃出生天,儿臣已将人带回京城。”

赵庆瑨刻意将带回来的母子放到最后说。

他忖度荣和帝连月来因李魏荣颜面扫尽,寝食不安,太医日日到跟前送药,此时听完这样的事情,应该会大为欣慰。

他在沉寂中微微抬眼望向台阶之上的荣和帝,不料心中一沉。

荣和帝只是点了点头,不见丝毫解决心头大患的情绪,甚至好像在沉思什么。

谢君乘跪在赵庆瑨身旁,和跟随追杀锦衣卫的时候一样,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静地嵌在旁边当个装饰,由着康王发挥。

谢君乘此时感觉到旁边有个眼神压过来,他清了清嗓子,说:“皇上,康王殿下途遇莲花村母子二人,进一步坐实李魏荣之罪,实乃天道犹存,邪不压正。

臣以为,此二人应受朝廷宽待,以彰皇上仁德。”

荣和帝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应得干脆,三言两语就将事情交代下去。

刘昆一直陪侍荣和帝身旁,此时奉上一盏茶。

荣和帝不紧不慢地接过来,瞅了一眼刘昆,想起了近日听到的几桩琐事。

而赵庆瑨本想等荣和帝给个赞赏,再乘势而上,把江澜交出来,可荣和帝这态度和气氛显然不对,正要开口。

荣和帝往前稍倾身,目光自上而下压到谢君乘和赵庆瑨的身上:“朕听闻,你还留了个人?

怎么一直还没带上来?”

赵庆瑨顿觉被人提着衣领往前拖了一步,立刻答道:“回父皇,儿臣已将人带来,此刻候于殿外,只等父皇示下,是否要传召?”

“那依你之见,此人留着有何用?”

荣和帝缓缓问道。

荣和帝点的人是康王,谢君乘意识到,康王瞒得紧,昨天借口落脚京郊而不进城,结果还是让人抢先一步了。

话先从康王那里说,那完全可以看着荣和帝的态度决定怎么解释,可荣和帝先一步知道了这个事情,康王还拖一会儿没提。

先后顺序一旦倒转,照皇帝的多疑性子看来,这不大不小的拖延就有欺瞒之嫌。

所有人都知道荣和帝要端掉锦衣卫的态度,李魏荣才死,康王此时悄悄留了这么个人物,是何用意?

不明内情的众人各有猜疑,大殿的气氛更微妙。

赵庆瑨意识到落于下风,解释道:“父皇,此人乃李魏荣养女,据儿臣查悉,她此前曾助李魏荣办案。

儿臣认为,李魏荣固然死不足惜,但留下的冤假错案,有一些仍未明朗,若此人知晓内情,她对父皇对朝廷而言,也许值得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方才还一头雾水的众人霎时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一番。

竟是这个妖女!

有朝臣当即愤慨道:“皇上,臣以为不妥。

此人认贼作父,为虎作伥,她若能折罪,那昔日锦衣卫刀下的冤魂何曾有过逃生之机?”

他一开口,台下就有数人随声应和,下跪陈情,让荣和帝严惩余孽,以正法纪。

赵庆瑨自觉在口舌之争中向来没有优势,可身旁的谢君乘还低着头不敢吭声,看来是被这场面吓住了,半个字指望不上。

赵庆瑨在挣扎无用的须臾中开始思索,难不成羽林军里真有司礼监的内应,暗中泄露了消息?

可如今思考这问题也无济于事,人的确由他带回来,如今还讨不着好处,若风向无法挽回,来日言官的唾沫星子就能将他淹了!

早知如此,当日在永州就应该绝此后患!

“传。”

荣和帝略过铺了一地的各色朝服,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刘昆点了点头,荣和帝便冷冷地扔了一个字出来。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两侧的人自觉退让。

江澜着一身素衣由侍卫押着缓步走入,微垂眼眸,穿过人群时像与尘世隔开的鬼魅,层层叠叠要将她撕碎的目光仿佛只是她眼中的脚下泥。

诸多惊诧和怨愤在见到她那一刻都情不自禁地瞳孔微缩,神情耐人寻味。

江澜站到谢君乘身旁,素白的衣衫好像携着冷风,而此时的谢君乘仍未收回他满眼的垂涎。

“民女江澜叩见皇上。”

江澜下跪行礼。

刘昆不漏痕迹地打量一番,心里一阵凉意。

这女子若不是蓄谋已久要反杀李魏荣,保不齐后来死在乱刀下的就是他刘昆。

李魏荣出逃前的深夜,时隔近两个月,刘昆至今历历在目。

府邸上下这么多守卫,江澜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

刘昆见到她那一刻,即使未曾谋面,却有强烈的直觉。

江澜用刀尖抵在刘昆的义子刘毅喉间,拿李魏荣的命和他做交易。

她在言辞拉锯间说的是自己的命,稍有不慎就会被撕成碎片,竟冷静得像在闲谈。

刀尖轻轻划出一条血痕。

刘昆彼时十指交叉握着,姿态从容不迫,心跳剧烈如鼓声。

他和李魏荣分庭抗礼已久,李魏荣不敢光天化日地杀了他。

但如今同为人人喊打的落水狗,还要相互残杀,事态就远不在自己的预料中。

“公公可别出尔反尔,我若见不到励安侯也来了,凭锦衣卫的本事一旦四散,天罗地网都很难拿得住。

我义父可天天念着公公的关照,一群亡命徒疯起来要回头算账,公公连想都不敢想。”

刘昆从森冷的记忆中回神,清了清嗓子,替荣和帝发话:“你就是李魏荣的养女?”

“回公公的话,正是。”

赵庆瑨意识到事态不利,干脆把心一横将功劳让出几分,说:“父皇,儿臣追查锦衣卫行踪时,她曾设法留下行踪痕迹,儿臣和励安侯才得以尽快找到乱臣贼子,平息此案。

儿臣有感于她的知错认罪之心,是以决定交由父皇裁决,请父皇明察。”

旁边一直没正经的励安侯终于反应过来的模样,说:“是是,皇上,她认罪态度诚恳,被打成重伤也没有反抗,可见她并非乱臣贼子一党,实乃受人胁迫。

若非康王殿下仁厚,思虑周全,只怕她也成为亡魂了。”

江澜一直低头,荣和帝隔得远看不清楚,刘昆俯首低声道:“皇上,此女的确是伤病初愈的模样,小侯爷所言不假。”

荣和帝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只因为谢君乘养在宫里多年,荣和帝一想便知他在觊觎什么,只怕路上一直在“仁厚”

的还不是康王。

江澜察觉到,明明这群人多的是要毁掉她的心思,可自打她一进来又忍着没发作。

火候不够那就再加些。

站着这么多心中有鬼的人,总有急着出头的人会上钩。

“皇上,如殿下所言,民女昔日所为是受李魏荣威胁,为保性命只能听从,民女只是助他暗中查探问出实情,从未栽赃陷害,若有制造冤假错案之嫌皆因无知,请皇上明察。”

江澜从前从李魏荣那里知道,荣和帝对于李魏荣的一些查案手段并非全不知情,就好比她这个妖女的存在。

但荣和帝一直没过问,摆明是个默许态度。

但他并非京城的权贵,行走于市井和朝堂中,而是在重重宫墙的保护里,能从李魏荣那里听回来的只有奸臣叛徒之说,不会知道江澜早就在洛京“享有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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