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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1/2)

大雪稍停,院里传来一阵尤其张扬的动静。

江澜裹着氅衣出来一看,只见谢君乘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身后跟随的人还捧着大大小小的礼包。

她站在廊下看谢君乘耀武扬威似的走近,悠闲道:“侯爷大方,这些费心为红颜的戏码花了不少钱吧?”

谢君乘觉察她似乎心情好,脚下一顿,抬眼看着江澜:“比不过美人千金一笑。”

檐下美人拥着月色的氅衣,肤白胜雪,脸上终于添几分生气,眸中映着清浅的雪光,盈盈动人。

谢君乘想起从前在酒席间听过的一句诗: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稀。

果真妙不可言。

炉子煮着茶,清香四溢。

江澜看他手里捏着玩的东西换成另一支白玉笛子,开门见山地问:“昨夜的事,侯爷还有什么想谈?”

谢君乘心道那多了去了。

还是先谈正事罢。

“你之前说过,两年前老师因为国子监的事情被弹劾,李魏荣去查过,但事情没有下文。

当时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蛛丝马迹?”

江澜摇头道:“首辅有没有结党谋私很好查,李魏荣当时用不着我。

不过,确实有一件不甚起眼的事情,应该能解释如今的风气为何如此胆大。”

谢君乘放下茶杯:“什么?”

“韩砚两年前弹劾工部而让人高看一眼,侯爷可记得如今的祭酒大人是谁?”

谢君乘只记得姓卓,拧眉道:“比起叫什么名字,他的仕途顺遂更让人留意。”

“可不是么,油水和人脉这么丰厚的地方,他能稳坐是因为娶的夫人姓梁,工部尚书的女儿。”

谢君乘一顿。

原来还有靠山。

难怪韩砚进去寸步难行。

“梁夫人未出阁的时候在府上并不得宠,可姓卓的做得来投机取巧的功夫,一来二去,这个不起眼的女婿就把岳丈大人哄高兴了,什么官运亨通没有?”

谢君乘扫兴似的把手中的短笛往桌上抛去,似在自言自语:“总不能把梁愈青这个拉下来吧?”

那老谋深算的东西与皇后沾亲带故,近来和宁王还担着万寿台的建造,内阁都要给几分薄面。

江澜说:“知难而退可不是侯爷的盘算。”

谢君乘听不出江澜在怂恿还是真灭他威风,一本正经地说:“退不退还得看帮谁,若是你,刀山火海我也不退。”

玉笛徐徐转到面前,她用手指一拨,笛子又回到谢君乘那边。

炉上的茶壶还冒着热气,轻飘飘地贴在脸上,江澜神色不变,说:“侯爷明明有盘算了。”

谢君乘也用指尖拨着玉笛来回滚动,“你也有。”

“上梁不正下梁歪……侯爷不妨让下边闹事的再闹大些,把鸡飞狗跳的打掉了,老虎就无所遁形。”

还真与他想的一样。

可同样的想法自江澜这里听回来,别有一番耐人寻味。

谢君乘回身指着后面大包小包的礼品:“我对你这么用心,你却推我去做火上浇油的混账,可真忍心。”

江澜手里端着茶杯,也学着谢君乘一愣的模样,眼神无辜:“怎能赖我?

他们有的是手段去捉弄人,还缺一点愚蠢的勇气罢了,侯爷费时费力与他们周旋,做这个靠山正好。

你一定还有国子监的人在暗中留心,若要循序渐进,便让他们盯着不出人命就好。”

谢君乘神色略沉:“还有不循序渐进的做法?”

“你若真舍得,杀一个最好。”

她答得没有犹豫,谢君乘竟真有一瞬的怔愣,说:“可真是个好法子。”

有些本该记住的事情被莫名其妙地淡忘以后,又诡异地窜上心头。

权倾一时的李魏荣也是栽在这样的事情上,江澜会有这种主意,一点都不奇怪。

可她说话向来小心且戒备,往往带着他绕了京城一圈都还未点明正题。

蛊毒像藤蔓从心底迅速滋长出来,江澜在异样的气氛中定睛看过去,也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不安。

她从谢君乘那里一无所获,连一点疑心都没有。

毒蔓霎时枯萎,可江澜也在这一刻意识到,最先让它占据心底的,其实自己的疑心。

谢君乘走之还特意叮嘱,买来的东西都是洛京有名的点心铺子,得细心尝尝。

而江澜顾不上这些费心为红颜的戏码,这几日出入自如,干脆光明正大地走进酒肆,独自坐在一间厢房里。

许多事若写下来就不便讲太多,小二看见江澜大摇大摆坐进来,短暂一愣之后,一时间觉得满腹疑云和牢骚找到了出处。

“秦明正和手底下的人四处捞钱,原来他也有另外孝敬的人,就是再往上一个,”

小二抬起手向上指了指,“指挥使陈大人。”

几个偶尔过来喝酒赊账的小卫兵,一听说这几次的账可以销了,又多喝几杯,三两句就抖搂出来了。

秦明正近来日子不好过,正因为孝敬不及时而时常挨上官的打骂, 江澜并不意外,蛇鼠一窝才正常。

她神色不变,问:“他时常去的赌坊……没打听到什么?”

“哪能啊姑奶奶,本来不接待寻常的赌客。

秦明正好歹混到副指挥的位置,那点觉察力不是我们这些人能随便跟踪打听的。

再等等吧,他近来夹着尾巴做人。”

小二自顾自坐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问:“你和他们什么仇怨?”

“在洛京苦心经营下去,肯定不容易,所以你才情愿做一个打杂的,也不想亮相去周旋。”

江澜反倒疑惑地说:“姓秦的不是一直欺负人?

我为民除害,不需要有什么仇怨,你且当我还你一场清净。”

小二倏忽一笑,在江澜面前坐下来,说:“小侯爷这几日都和那群废物混在一起吃酒,但宴请的人好像渐渐有点不对。

若我料得没错,最近才来的几个生面孔应该在撒网。”

江澜扬眉道:“怎么说?”

人一喝多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也忘了定在一个干净地方本就不是谢君乘的意思,调侃道:“子虞近来挑的地方都干净,果真是……清心寡欲了?”

“他寡欲什么?”

另一个公子哥儿搂上谢君乘的肩,手里举着酒杯晃了一圈,说:“听闻小侯爷得了新欢,倾国倾城的人物,用心得很,天天满京城地搜罗东西讨美人欢心。”

一阵耐人寻味的哄笑久久不散。

谢君乘靠着椅子,只微微勾着唇角,没有搭话。

搂肩的人看见这神情,心中念头更没羞没臊,凑近谢君乘的耳边说:“子虞,你若真拿我们当兄弟,也别藏着掖着,让大伙儿都见一见,什么样的人间尤物,能让谢侯爷一掷千金还收心养性?”

“姓李的养出来供人取乐的玩物……还值什么千金……”

酒意把人催得又热又燥,谢君乘不经意间把手肘一晃,甩脱了黏在肩上的手,嘴边笑意不减,说:“各位早说爱玩这样的,我什么好东西安排不了?

只是……诸位身边日日都有内阁的人围着转,我总担心你们哪一日就让人抓了把柄。

你们心里其实也没底吧?

否则怎么瞻前顾后的,出趟门还得挑这样的和尚地方。”

有人一听就扫兴,“呸”

了一声:“那俩穷酸鬼,我们最近把人玩得团团转,让他清理茅房什么首辅的学生、寒门清流?

进去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阁老……”

一人得意忘形,边笑边说:“一把年纪还推什么改什么?

就这样好好的……大家都捞着好处,相安无事地不挺好吗?

殊不知牵一发动全身,老头这一动,连着朝堂上下心惊胆战,不知何时会动到自己头上不止,还全跟着忙得昏天黑地,谁又能说这不算‘何不食肉糜’呢?”

谢君乘心知他脱口而出骂的“别人”

是谁,脸上却不见喜怒。

酒席间总有这么两三个人,回回都是只顾着闷头吃小菜,酒杯放了一晚上也没碰过几回。

其他人口无遮拦,他们也只是跟着笑笑,偶然附和几句不痛不痒的。

让元鹤帮忙写的请帖还挺管用。

谢君乘留了心眼,这几回散席之后,都指了护卫暗中跟着,以防被别人盯上这几个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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