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七百章 我要你一个承诺(1/2)
顾正臣站在舆图面前,面色冷峻。
在这旗舰上,在征东大军里,在整个大明,没有几个人能体会自己的感受,也没有人能明白这背后坚持的惨无人道是为了什么。
哪怕是说出了未来,哪怕有人相信。
但他们,无法切身体会那最黑暗的十四年,也无法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血海深仇!
血如海一般宽无边际!
血如海一般深不可测!
只要有机会,顾正臣愿意赌上命运与前途,哪怕是失去十四年辛辛苦苦积累的一切声望、财富、官位、爵位、人脉,也......
十月十三,昆明城外三十里,夜雾如瘴。
苏挽云策马穿行于密林之间,身后仅带两名药童装扮的夜巡司暗探。三人皆换上粗布麻衣,马蹄裹布,悄然逼近点苍山麓那座隐匿在松林深处的“渊庐”。据《龙渊纪略》所载,此处原为前朝避暑行宫残址,后被李守拙改建为隐居之所,四面环崖,仅有一条羊肠小道可通内外,易守难攻。
“前方五里便是渊庐。”一名药童低声禀报,“我们的人已在昨夜潜入,在厨房水井中投下迷香,今晨守卫已有七人昏睡不醒。”
苏挽云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制令牌??那是她从黄俨尸体旁搜出的“影炉院”信物,刻有七星环绕龙首图案,背面铭文:“烬归心,命承统”。
“今晚子时,宁王使者将至。”她轻声道,“我们要在他离开前,拿到建文帝亲笔遗诏,以及李守拙与宁王往来的全部密信。若能活擒‘净尘’,最好不过。”
另一名药童皱眉:“可若建文已神志不清,如何证明他是真帝?”
“血。”苏挽云冷冷道,“我已取其血样,带回京城交由太医院老臣比对宗室玉牒中的‘皇族血脉印’。当年洪武帝为防冒认宗亲,令御医提炼出一种秘法,以皇族男子初生脐带灰烬混合朱砂封存于玉牒夹层,遇同源之血则泛金光。此术唯三十六名宗正卿知晓,而顾大人恰好是其中之一。”
话音未落,远处忽传来钟声三响,低沉悠远,穿透浓雾。
“不好!”苏挽云脸色一变,“这是紧急撤离信号!渊庐内有人察觉异常!”
三人立刻催马疾驰,片刻后抵达山脚。只见渊庐外围火把晃动,十余名黑衣死士正押着一辆封闭马车自侧门疾行而出,车上帘幕低垂,隐约可见一人端坐其中,头戴紫金冠,身披明黄缎袍!
“那是……建文帝?”药童惊呼。
“不可能!”苏挽云咬牙,“真正的建文早已无法行走,怎会端坐如仪?这是替身!他们要转移目标!”
她当机立断:“追车!留下一人放烟讯,通知赵九渊部拦截中途栈道!”
一声令下,两骑分出,直扑前方山路。苏挽云亲自策马追击马车,手中短弩连发三箭,尽数钉入拉车骏马臀部。马匹嘶鸣翻倒,车厢倾覆,黑衣死士纷纷拔刀围护。
就在此时,车内之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枯槁却威严的脸庞??双目浑浊,嘴角抽搐,胸前挂着一块半残玉佩,纹饰正是“凤阳朱氏”宗脉印记!
苏挽云心头剧震:这竟是真的建文帝!
她跃下马背,疾步上前,高举铜牌喝道:“影炉七煞轮执令在此!奉宁王密谕,接驾回京主持大典!”
为首的死士首领冷眼打量片刻,沉声道:“口令?”
“龙渊不灭,薪火相传。”苏挽云一字一顿。
那人略一迟疑,竟真的单膝跪地:“属下遵命。”
苏挽云心中冷笑:果然是宁王旧部,只认令牌不认人。她迅速靠近车厢,伸手欲扶建文下车,指尖刚触及其腕,忽觉一股阴寒药气扑面而来。
她猛然醒悟??这不是为了逃走,而是为了送死!
“快退!”她厉声喝道,但已迟了。
车厢底部轰然炸开,一团赤红火焰冲天而起,烈焰中夹杂着刺鼻硫磺与硝石气味??竟是预先埋设的“雷火弹”!
爆炸瞬间吞噬三名死士,余波将苏挽云掀飞数丈,撞在一棵古松之上。她挣扎起身,只见建文帝已被烈火吞没,尸身蜷缩成焦炭,唯有那枚玉佩尚在火中闪烁微光。
“他们宁愿毁掉真帝,也不愿让他落入朝廷之手……”她喃喃道,眼中怒火翻腾。
此时,远处山道上传来急促马蹄声。赵九渊率五骑赶到,见状大惊:“怎么回事?!”
“计划变了。”苏挽云抹去嘴角血迹,声音冰冷如铁,“他们知道我们来了,所以提前启动‘焚身祭天’之局。真正的建文死了,但他们会让天下以为他还活着??只要流言不断,旗帜不倒,宁王便可借尸还魂!”
赵九渊怒极:“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去。”苏挽云拾起那枚烧得发黑的玉佩,紧紧攥入手心,“带着这个,我们必须赶在十月十五之前回到京城。这一枚玉佩,就是揭穿谎言的钥匙。”
与此同时,京城内外风雷骤起。
十月十四,宁王车驾抵京,随行藩王多达十七位,皆率亲兵入驻礼部安排的驿馆。街市张灯结彩,百姓围观如潮,仿佛真是一场共襄盛举的秋祀盛典。然而暗地里,夜巡司已将各驿馆水源、粮仓尽数控制,陆炳亲率十二骑化作商贩、乞丐、僧侣,潜伏于每一条通往皇城的巷道之中。
乾清宫内,皇帝召见顾正臣。
“你真有把握?”皇帝握紧龙椅扶手,声音微颤,“一旦事发,便是血洗京师!”
“臣已有万全之策。”顾正臣躬身道,“今夜子时,宁王必遣心腹潜入太庙,点燃‘复位烽燧’,并伪造天象异变,宣称‘先帝降灵’。届时,臣将以太子安危为由,封锁九门,调集禁军围剿逆党。而最关键的一环??”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封蜡封密函:“这是苏挽云昨日飞鸽传书送来的情报,附带建文帝烧焦玉佩一枚,经太医院三位老臣验证,确系洪武年间赐予嫡长孙之物。更有当年御医后人作证,建文体征与现存记录完全吻合,且其长期服用‘延寿丹’导致血脉毒性沉积,与尸体血液检测结果一致。”
皇帝闭目良久,终开口:“若宁王当场否认,称此乃朝廷构陷……”
“那就让他亲眼看看证据。”顾正臣眸光森寒,“臣已命人在太庙地宫布下机关,待其点燃烽燧之时,便会触发地下火药阵,逼其退入密室。而在那密室之中??我们将展示真正的‘龙渊之心’。”
“龙渊之心?”皇帝睁眼。
“是。”
顾正臣缓缓道,“那并非某个人或某件信物,而是一段被篡改的历史。
臣命人重挖钟山古井下的石殿,在祭台最底层发现了一块青铜碑,碑文记载:靖难之役当日,建文并未出逃,而是自愿赴火,以全忠孝之节。
真正逃走的,是他的孪生弟弟朱允???
一个从小被秘密养在宫外的庶子。
而宁王所供奉的‘建文’,正是此人!
三十年来,他们用药物维持其容貌年轻,以‘延寿丹’压制衰老,使其看起来仍似中年帝王。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天下相信:先帝未亡,正统犹存。”
皇帝震惊不已:“那你为何至今不揭穿?”
“因为时机未到。”顾正臣低声道,“唯有让所有藩王齐聚一堂,亲眼见证这场骗局的终结,才能彻底瓦解他们的信念。否则,今日压下一波,明日又起十波。唯有斩草除根,方能永绝后患。”
皇帝默然良久,终于点头:“朕准你行事。但记住??不可伤及无辜,更不能让太子涉险。”
“臣誓死守护社稷安宁。”顾正臣叩首。
当夜,子时三刻。
太庙之上,月黑风高。
宁王身穿亲王礼服,缓步走入主殿。他身后跟着十二名黑袍祭司,手持火炬,神情肃穆。殿中央早已堆满松脂柴薪,上方悬挂一面玄鸟旗,旗面绣着“大明正统”四字,金线熠熠生辉。
“吉时已到。”宁王仰望穹顶,朗声道,“请先帝英灵归来,重掌江山!”
说罢,他亲手点燃烽燧。
刹那间,火光冲天,整座太庙被映照如昼。与此同时,天空忽然裂开一道赤红色云隙,宛如血河横贯北斗??竟是有人提前在高空施放磷粉烟火,制造“天降异象”!
百姓惊呼跪拜,街头巷尾传出阵阵哭喊:“先帝显灵了!先帝回来了!”
就在这万民惶惑之际,顾正臣率夜巡司精锐突入太庙,封锁四门。
“宁王殿下。”他立于阶前,声音平静却不容抗拒,“您祭祀的那位‘先帝’,已于三日前在云南点苍山自焚身亡。而您所点燃的,不是复兴之火,而是乱臣贼子的葬身之焰。”
宁王冷笑:“顾正臣,你不过一介寒门小吏,也敢妄言国本?本王奉天承运,迎还旧主,何罪之有?”
“罪在欺天。”顾正臣挥手,陆炳推上一口漆黑棺木。
棺盖开启,露出一具焦尸,胸前玉佩残片清晰可见。
“这是建文帝遗骸。”顾正臣道,“经太医院、宗正卿、礼部三方验明,确凿无疑。若您不信,不妨再看此物??”
他又取出一份泛黄卷轴,展开宣读:“建文四年六月十四,内阁大学士方孝孺密录:‘帝知大势已去,不愿苟活,遂焚宫自尽,嘱臣等勿泄其死讯,以保宗庙血脉延续。吾亲见其步入火海,衣角未沾灰烬,神色坦然如归。’此卷藏于翰林院夹壁三十年,今因祭天异象重现,始得见天日。”
宁王面色骤变:“胡说八道!方孝孺早被诛十族,岂有遗书留存?”
“正因为您知道不会有,所以我们才把它造出来。”顾正臣淡淡道,“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信不信。”
他转身面向围观人群,高声道:“诸位父老!你们所见‘天象’,不过是人为烟火;你们所闻‘先帝归来’,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真正的建文帝早已殉国,而这些人,不过是借亡魂之名,行篡逆之实!”
人群中开始骚动。
忽然,一名白发老者颤巍巍走出:“老夫曾在建文朝任礼部笔帖式……那玉佩,确实是陛下贴身之物……他……他真的死了吗?”
“死了。”顾正臣沉声道,“但他死得光荣,而非苟且偷生三十年。他的灵魂,不该被一群野心家当作棋子利用!”
越来越多的人低头啜泣,原本狂热的呼声渐渐平息。
宁王怒极,拔剑指向顾正臣:“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龙渊再燃’早已启动,就算没有建文,我也能立新君!”
“新君?”顾正臣冷笑,“您说的是那个被药物麻痹三十年、连话都说不清的替身吗?还是说??您自己想坐龙椅?”
宁王瞳孔猛缩。
顾正臣步步逼近:“您打着匡扶正统的旗号,实则图谋私利。您联络沐府,勾结旧部,操控舆论,甚至不惜制造混乱动摇国本。您不是忠臣,而是乱世之枭!”
说罢,他猛地一拍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