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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城东,城西(1/3)

安然的脸颊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她呼出的气息在窗户内侧凝成一小片转瞬即逝的薄雾。

她的凝视,如同一支无声的、脆弱的箭,穿透了沉沉的夜色,射向那间名为“冥夜灯铺”

的黑色谜团。

而在谜团的核心,箭矢的终点,沈烬正站在那扇单向的玻璃之后,回望着她。

他能“看”

到她。

并非通过光学。

在这间形而上学的稳定逆熵场里,一个凡人投注于此的、混杂着恐惧与病态好奇的强烈意念,本身就是一种可以被度量的能量波动。

对他而言,安然的凝视,就像是远处一颗恒星的引力,虽然微弱,却足以在他精密如蛛网的感知中,造成一丝清晰可辨的涟漪。

他甚至能解析出这道涟漪的“成分”

:21.

7%的恐惧,14.

3%的好奇,8.

9%的绝望,以及……55.

1%的,纯粹由病痛引发的、对“未知”

的投射。

一组毫无价值的数据。

沈烬的思维平静地给出了结论,随即将这道涟漪归类为“背景噪音”

,从他的核心处理序列中被一笔勾销。

安然,这个他下午还在仔细评估的“完美客户”

,此刻已被暂时搁置。

她的“生命熵值”

虽然在高速滑落,但尚未抵达那个临界点——那个能让她抛弃一切道德与理性,愿意支付任何代价的、完美的“交易时刻”



猎人,从不惊扰尚未成熟的猎物。

他收回了目光,转身面向店铺深处的黑暗。

那里的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的树脂,将一切光与声音都吞噬殆尽。

他的世界里,没有安然日记里那些细腻而伤感的情绪,没有对生死的感怀,只有冰冷的计算,和等待。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店铺本身的死寂融为一体的振动,从门外传来。

那不是敲门声,也不是门铃。

那是一个活物因极度紧张,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在门板上时,心脏剧烈跳动所产生的、最细微的共振。

一下,一下,又一下。

频率:每分钟127次。

远超正常范围。

肾上腺素水平:过高。

皮质醇浓度:过高。

一个行走的、混乱的、充满了冗余信息的熵增系统,正站在门外。

沈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恐惧会发酵,绝望会膨胀。

当这两种情绪的压力超过了对未知的畏惧时,那扇门,自然会被推开。

三十七秒后。

“吱呀——”

古老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被一道颤抖的力量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瘦高的身影,像一只受惊的野兔,以一种近乎是“挤”

的方式,闪身进入了店铺。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属于年轻人的、混杂着汗水、廉价洗衣粉和荷尔蒙的、充满躁动的气息。

进来的是个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

他穿着临城第一中学的校服,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双肩包,包的拉链上还挂着一个幼稚的动漫人物挂饰。

他的脸上布满了青春期特有的痤ăpadă,额前的刘海因为紧张而被汗水浸得一缕一缕的,紧紧贴在皮肤上。

他叫李维,城东区长的儿子,全校前三的优等生,以及……三天后,即将踏入决定他一生命运的“联邦高等学府统一招生考试”

考场的考生。

此刻,他正像一只误入屠宰场的羔羊,用惊恐而又混杂着一丝疯狂希望的眼神,环顾着这间诡异的店铺。

这里的黑暗与他想象中任何一种都不同。

它不是简单的缺乏光线,而是一种具有实质的、仿佛能吸收掉一切能量的“空洞”



货架上那些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在昏暗中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轮廓,仿佛里面囚禁着无数哀嚎的灵魂。

空气中那股铁锈与尘埃混合的气味,钻入他的鼻腔,让他感觉自己的肺部都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干涩。

“你……你好。”

李维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两片枯叶在摩擦,他紧紧地攥着背包的肩带,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我……我是听人说……听说,这里……什么都能……”

他的话语在触及到从黑暗中缓缓走出的那个身影时,戛然而止。

沈烬。

他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就像一个从阴影中“浮现”

出来的幽灵。

他身上那件黑色的长衫,让他与周围的黑暗几乎融为一体。

他的面容清瘦而苍白,五官像是用最锋利的刻刀雕琢而成,没有任何多余的线条,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

最让李维感到恐惧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无法用任何词汇准确形容的眼睛。

它们不是冰冷,因为冰至少还能反射光。

它们是一种纯粹的“无”

,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能将所有投射的情绪——无论是恐惧、希望还是绝望——都尽数吸收,不留下一丝一毫的回响。

“本店的规则,在街头的流言里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沈烬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没有风的湖面,“说出你的商品,和你的诉求。”

他的语气里没有欢迎,也没有排斥。

他就像一个自动运行的程序,在执行一段早已设定好的指令。

李维被他那非人的平静震慑住了,他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艰难地开口:“我……我想……我想典当我的……我的‘紧张’。”

他说出这个词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紧张?”

沈烬的眉毛没有一丝一毫的挑动,他的目光像X光一样,似乎能穿透李维的皮肉,直接审视他那颗因为恐惧和压力而剧烈搏动的心脏,“具体定义它。”

“就……就是考试前的紧张感!”

李维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一些,带着一丝快要崩溃的哭腔,“我睡不着觉!

我满脑子都是那些公式和定理!

我一拿起笔,手就抖!

我怕!

我怕我考砸了!

我怕对不起我爸妈!

我怕我这十几年……”

“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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