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多方对峙(2/2)
此城由千万面镜子拼接而成,悬浮于雷云之间,每一面镜中皆映照出不同的人生可能:有他成为将军凯旋的影像,有他与林婉儿共度余生的画面,也有他放弃使命归隐山林的幻境。这里是【六劫:歧途】的所在,专摄人心中最深的“如果”。
终焉之鉴警告:【此城映照选择之果。你所见皆为真实分支,一旦沉浸其中,便会误认幻象为现实,终至神魂分裂。】
楚云七踏入城中,镜面自动开启通道。他走过一面又一面镜子,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命运中挣扎、欢笑、哭泣。有的他娶妻生子,有的他堕落为魔,有的他在某次抉择中选择了回头,从此再未离开家乡。
最令他动容的,是一面镜中??他与林婉儿住在江南小镇,门前种桃,屋后养鸡,每日清晨她为他煮一碗热汤面,傍晚一起看夕阳西沉。他们谈论天气、邻里、孩子的功课,平凡得近乎乏味,却温暖得令人窒息。
他驻足良久。
直到镜中“他”忽然转头,直视他双眼,唇形开合:
“你羡慕吗?”
楚云七后退一步。
他知道,这不是诱惑,是审判。
每一个未走的路,都在质问他当下的选择是否值得。
“值得。”他低声回答,“哪怕孤独,哪怕残缺,哪怕终将消散??我都走得无怨。”
话音落,所有镜面同时碎裂,哗啦之声如雨倾泻。整座悬镜城轰然崩塌,坠入云海,化作点点星光。
终焉之鉴显现:【净化完成:悬镜城脱离堕落序列。倒计时更新:八百九十日。】
而他,失去了**做梦的能力**。从此夜夜清醒,无论多累,都无法入眠。梦境,成了他再也无法触及的奢侈。
第九日,无星无月。
他抵达一座建在时间缝隙中的废墟??**时烬城**。
这里的时间流动紊乱,昨日可能是明日,五年前的笑声仍在空中回荡,三个月后的死亡预告刻在墙上。此为【七劫:残时】,专困那些被时间抛弃之人。
居民们面容模糊,不断重复同一天的行为:有人永远在点燃蜡烛,有人持续书写未完的信,有人站在门口等待永远不会到来的访客。他们被困在某个瞬间,无法前进,亦无法后退。
楚云七走入其中,立刻感到体内气血错乱??他的记忆开始颠倒,昨日之事变成遥远童年,方才的对话竟似发生在十年之后。他几乎忘了自己是谁,为何而来。
但他紧握竹笛,以残存意志锚定自我。
他在废墟深处发现一本日记,封面写着:“致未来的你。”
翻开第一页,竟是他自己笔迹: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你已走到这里。记住,不要试图修复时间。这里的混乱,源于人们对‘改变过去’的执迷。他们不愿接受错误,不甘心失去,于是时间本身为之扭曲。唯有承认‘那一刻已不可挽回’,才能让时间重新流动。”
他合上日记,走向城中心的巨大沙漏??那是维系此地时空的核心。沙粒逆流而上,象征着拒绝前行的世界。
他举起左手,将竹笛投入沙漏之中。
笛身粉碎,化为细沙,融入洪流。
刹那间,沙漏恢复正常,沙粒簌簌下落。
时间重启。
人们抬起头,第一次看到星辰移动,听到钟声报时,感受到岁月流逝的真实重量。
一位老人抱住多年未见的女儿,嚎啕大哭;一名士兵烧掉了写给亡妻的日志,轻声说:“我该向前走了。”
终焉之鉴显现:【净化完成:时烬城脱离堕落序列。倒计时更新:八百八十九日。】
而楚云七,失去了**回忆的顺序**。他仍记得一切,却无法分清先后??林婉儿的笑容可能出现在初遇之前,逆言城的战斗或许发生在他出生之前。记忆成了碎片,凌乱纷飞,唯有情感依旧清晰。
第十日,晨光熹微。
他站在最后一座城前。
城名未知,形状不定,随观者心境变幻轮廓。有时如庙宇,有时如牢笼,有时如坟墓。
终焉之鉴浮现最终提示:【八劫:本我】。
“此城无外相,唯心所现。你将面对真正的自己??非英雄,非救世主,非执灯者,只是一个凡人,满身伤痕,步步将亡。若你能直视此身,不逃不避,不欺不瞒,则万城可净,劫尽自明。”
白狐最后一次陪在他身边。
“你怕吗?”她问。
他摇头:“我早已不是那个害怕被人恨的少年了。我犯过错,我逃避过,我伤害过人,我也被伤害。但我走过九万英灵的坟冢,听过千百亡魂的遗言,放下了最爱的执念,否定了所有的如果,修正了错乱的时间……我或许不再完整,但我从未如此接近‘真实’。”
他迈步而入。
城中无人。
只有一面镜,立于虚空。
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容貌,而是他这一路走来的所有形态:
吹笛安魂的旅人,沉默破局的影子,代说遗言的倾听者,放下执念的告别者,否定幻想的清醒者,修复时间的牺牲者……
最后,镜像坍缩,只剩下一个赤裸灵魂的形象??瘦弱、颤抖、充满恐惧,却又坚定不移地向前走着。
“这就是我。”他说。
镜碎。
城灭。
终焉之鉴光芒万丈:【八劫圆满,万城归正。倒计时终止。】
天地寂静。
楚云七跪倒在地,全身机能逐一熄灭。他已无寿元可耗,无记忆可失,无感官可弃。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如同晨露将散。
白狐跪在他身旁,声音哽咽:“你做到了。”
他想笑,却发现连脸部肌肉都不再受控。
但他仍用尽最后力气,说出一句话:
“告诉后来的人……真实,比完美更重要。”
风起。
他的身形化作光点,随风飘散,融入人间晨曦。
而在遥远的某座新生之城,一个孩童指着天空问母亲:“那道光是什么?”
女人望着东方初升的太阳,轻抚孩子额头:“那是有人,替我们活到了最后。”
许多年后,《首诚录》旁新增一块碑文,仅刻一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