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

一个念头。

沉重得需要数人合力才能搬动的铁盒，在她身前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地面上只留下一个清晰的方形压痕。

成了。

她站起身，正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种被窥视的感觉让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她猛地转头，望向营地外围负责警戒的哨位。

林阿九站在一棵大树的阴影下，他原本的位置，恰好能将她和铁盒这边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见了。

他一定看见了。

苏凤娆的心沉了一下。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是她能在这乱世立足的根本。

现在，这个秘密被第二个人知道了。

林阿九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影融入黑暗，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者疑惑。

就在苏凤娆思考着该如何应对时，林阿九动了。

他没有走过来质问，也没有发出任何信号。

他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将后背留给了苏凤娆的方向，继续他之前的警戒路线，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个凭空消失的巨大铁盒，只是夜色下的一个幻觉。

这个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他选择将这个秘密，埋在自己心里。

苏凤娆站在原地，看着他巡逻的背影，许久没有动弹。

队伍在黎明前出发，踏上了通往海边的征途。

第一道天险，便是地图上标记的黑瘴沼泽。

队伍刚进入沼泽的边缘地带，一股腐烂的、甜腻的气味就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空气变得厚重，带着黄绿色的浑浊。

“咳咳……咳……”

队伍里，体质较弱的流民开始剧烈咳嗽，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

“我头晕……”

“水……我想喝水……”

恐慌的情绪无声地蔓延开来。

苏老夫人被两个妇人搀扶着，她用袖子捂住口鼻，每走一步都气喘吁吁。

“凤娆，这地方不是人待的！

老婆子要喘不上气了！”

苏凤娆没有回头，她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递给身边的苏子墨和苏子昂。

“吃了它。”

她又分给林阿九和石大壮几人。

“主子，这是？”

石大壮接过药丸，有些迟疑。

“辟瘴丹。”

苏凤娆言简意赅，“能保你们半日无虞。”

她看向其他骚动不安的流民，声音没有起伏。

“用湿布捂住口鼻，跟紧队伍。

掉队的人，自己想办法。”

高级的辟瘴丹数量有限，她不可能分给所有人。

这个举动，无形中再次将队伍划分出亲疏远近。

拿到药丸的人感激涕零地吞下，没拿到的人脸上写满失望和恐惧，但无人敢出声质疑。

他们只能撕下衣角，用水囊里珍贵的水浸湿，死死捂住口鼻，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沼泽里的路泥泞不堪，黑色的淤泥散发着恶臭，不时有巨大的气泡从水下翻涌上来，破裂时带出更浓的瘴气。

队伍行进得异常艰难。

突然，走在队伍侧翼的一名流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

所有人停下脚步，惊恐地望过去。

只见那人的小腿上，不知何时缠上了一条手臂粗细的黑色东西。

那东西表面光滑，没有五官，只有前端一个圆形的吸盘，死死地贴在流民的皮肉上。

是变异的水蛭。

“救我！

救我啊！”

那人疯狂地用手去撕扯，可水蛭的身体滑腻无比，根本抓不住。

他腿上的血顺着水蛭的身体流下，染红了一片泥水。

几乎是同时，平静的泥水下，更多的黑色长条状生物暴起，扑向周围的流民。

“啊！”

“有怪物！”

惨叫声此起彼伏，队伍瞬间大乱。

林阿九和石大壮反应最快。

林阿九拔出匕首，人影一闪就到了最近的一个被水蛭缠住的流民身边。

他没有去砍水蛭滑腻的身体，而是精准地一刀刺入水蛭与人体皮肤连接的吸盘处。

黑色的水蛭猛地一缩，从那人腿上脱落。

石大壮则挥舞着缴获来的钢刀，对着扑来的水蛭一通猛砍，黑绿色的汁液四处飞溅。

但水蛭的数量太多了。

一名流民被两条水蛭同时吸附在左右腿上，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身体就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干瘪下去。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变成了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倒在泥水里。

另一人试图逃跑，却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淤泥中。

数不清的水蛭瞬间将他淹没，只留下一串血色的气泡。

死亡的景象太过惨烈，彻底击溃了众人的心理防线。

“不走了！

我不走了！

再走下去就是死！”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流民突然尖叫起来，他扔掉手里的木棍，指着最前方的苏凤娆。

“是她！

是这个妖女把我们带到这个鬼地方来的！”

他转身对着身后同样惊恐的众人煽动道：“她有解药，却只给自己的亲信！

她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

她就是想让我们给她当炮灰，去送死！”

“对！

我们不走了！

回去！

我们宁愿被溃兵抓住，也不想被这些怪物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