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三章 心如死灰(1/2)
那铜面骑手坐下棕红色的骏马异常高大,明显有别于南方马匹,马市上至少要卖千两白银,普通人家是绝对买不起的。
而且这匹马不挂马铃,应当是此马天性狂烈不羁,不爱这种束缚它的东西。
看过了马,罗邦彦再看骑手,见此人身形不算强壮,右手里却操持着一杆丈二长的巨大马槊,令人胆寒。
狄千慈凭直觉判断:“她应当就是姜大娘了。”
果然,那骑手女声说道:“小主人,大郎命奴家将您带回去。”
狄千慈问她:“大哥真的要拆散我和夫君吗?”
姜慕灵道:“大郎说了,小主人名门闺秀,岂可委屈为一侍妾?
待返平江府后,大郎自当再为小主人精心挑选夫家。”
狄千慈哀声苦笑:“是再寻一个可以利用的人家是吗?
我在他眼里果然只是一件物品。”
姜慕灵欠身道:“大郎心思,奴家不敢妄自揣度。
但她与您兄妹情谊,绝不可能有假。
试问长兄又会坑害亲妹妹不成?”
狄千慈只是冷笑。
姜慕灵见状问她:“难道小主人认为上一次大郎是害了您?”
狄千慈否认道:“不,我和夫君在一起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但我不感谢大哥,因为他将我送出去的那一刻,并没有考虑过我是否能得到幸福。
你回去吧,告诉大哥,就说恕慈儿不能尽天伦了。”
姜慕灵闻言摇首,调转马头离开了。
狄千慈松了口气:“总算没事。”
可仅仅下一刻,她就发现自己说的并不符实。
姜慕灵忽然又折回来,两脚猛夹马腹,胯下马儿一声长嘶,蹄声如雷,带着一根巨型弩矢般的马槊疾风一样猛冲而来,直取罗邦彦。
“小心,夫君!”
狄千慈挡在罗邦彦面前,那马槊擦过她的右臂,划出一道口子,直冲到她身后十几步方才缓缓停下。
抱歉啊,刚才回头是为了助跑加速的。
狄千慈哀声痛叫,瘫坐在地。
罗邦彦忙扶住她,触及伤处,沾了一手的血。
狄千慈的右上臂几乎被整个切开,隐约还能看见白色的骨头。
她疼的满头冷汗,嘴唇顿时没有了血色,可仍不忘回头看姜慕灵,防备着对方下一次的攻击。
姜慕灵转过身来,面具两个窟窿后透出来的是冰冷无情的眼神。
“小主人,若是您再拦着奴家,奴家也只能装作没看见你了。”
罗邦彦怒而呵斥道:“难道你连自家小主人都不放在眼里吗?”
狄千慈告诉他:“你喊是没有用的,姜大娘只遵服我大哥一人,她叫我一声小主人,只是客气而已。”
果然,姜慕灵说:“小主人,您若是跟奴家回去,那便还是奴家的小主人。
可若执意不走,那你就只是别人家的小妾了。”
罗邦彦瞥了眼自己那匹疲惫的马儿,摇摇牙放开狄千慈,捡起了旁边放着的鎏金长枪,站到了路中央。
出于基本的尊重,姜慕灵先颔首施礼,而后挺着长槊策马疾趋过来。
长长的马槊在颠簸中纹丝不动,牢牢指向严阵以待的罗邦彦。
罗邦彦稳扎步子,待马匹接近时,架枪前刺。
可姜慕灵却突然偏转方向,挥舞马槊,划出一道弧线,与长枪相撞。
罗邦彦努力抓稳武器,顿觉两手酥麻,虎口隐隐作痛。
由于右手上沾了狄千慈的血,他并不清楚自己的虎口已经被震裂。
未等他喘息,姜慕灵忽然扭身一刺,长槊犹如一道残影忽闪而来。
回马槊!
罗邦彦一惊,忙横枪招架。
直到冰冷的槊刃与枪杆接触,他才算真正看清对方的武器。
马槊这种东西,长杆部分的结构基本是一样的,都是桐油加裹布进行层层包裹,强化槊干的坚韧度。
但前端的武器攻击部分,却是依据每个人的作战习惯而自行设计,所以样式五花八门。
而姜慕灵的马槊前端,是一根二尺长、根部一拃宽的锥形三棱钢刃,明晃晃夺人二目,冷森森要人胆寒。
当看清钢刃形状的刹那,罗邦彦就明白了,招架的动作是没有意义的。
马槊虽然被挑起一定角度,但锥形的钢刃依旧划过枪杆边缘,迅速往里突入,直到“噗”
一声,插入了罗邦彦的胸膛。
马槊并未因击中目标就停滞了运动,三棱钢刃刺入罗邦彦的肺部,又完全地从他背后刺出,槊杆亦向前伸展了两尺多长,方才被内脏的摩擦力彻底消减了速度。
“当——”
鎏金枪滚落在地,同时侧倒的还有罗邦彦的躯体。
“好功夫。”
姜慕灵称赞了一句。
她的回马槊至今无人可挡,罗邦彦竟能以步战姿态,抓住电光石火的一瞬,稍稍偏移了槊头的角度,已经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了。
狄千慈惊恐万状,不顾自己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就扑到丈夫身边。
“不——”
狄千慈泪雨涟涟,悲恸无比:“夫君……”
而更让她痛苦万分的,是姜慕灵的行为—— 姜慕灵旁若无人一样拔出长槊,三棱钢刃的倒勾还拖出来几条肺片。
狄千慈摁住左胸,因为如果不这样做,她的心都会像马槊钢刃刮出来的肺叶一样碎掉。
“小主人,随奴家回去吧。”
姜慕灵的声音是那样冰冷,让狄千慈绝望。
“不!”
狄千慈拔出随身匕首,抵在自己颈部威胁道:“如果你真要带我回去,就将我的尸体带回去吧!
我宁愿死,也不会再见狄万英一面的!”
姜慕灵倒显得很无所谓,只是轻叹道:“看来阿公和老夫人只能见到死去的女儿了。”
此话入耳,狄千慈手心一酸,匕首滑落。
她几乎忘了,父亲母亲尚在人世,只不过因大哥的手段,被迫幽禁在狄宅内不得出门。
如果她真的一死了之,那么姜慕灵将自己的尸体带回去让父母瞧见,做最坏的打算,恐怕他们二老往后连禁足都没必要了。
狄千慈垂首落泪,泪珠滴在沙土地上,洇出一个个小点,又很快被盛夏的酷暑烤干,仿佛从未滴落过一样。
姜慕灵见她放弃了自杀的想法,便掏出一瓶药丢在地上:“这是强效金疮药,小主人先给自己疗伤吧,稍后我们便走。”
狄千慈捡起药瓶,却高高举过头顶,怒视姜慕灵道:“除非你帮我安葬夫君,否则我宁可血尽而亡。”
“好,”
姜慕灵倒也爽快,一口答应,不过她也没忘记说:“药瓶是木制的,小主人摔也没用的。”
狄千慈的手无力地垂下,她彻底明白,自己没有讲条件的资格。
长兄如父,她只能按照大哥给她定下的路子去走,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而她唯一的抗争,仅仅是给丈夫的坟头立一块木牌。
做完这些,狄千慈擦干泪上了马,随姜慕灵一同远去了。
她不知道那块墓碑能保留多久,或许几年后就会被风侵蚀掉字迹,爬满苔藓吧。
但这已经是她所能做的一切了。
是夜,二人已经行了很远,到了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无奈只能野外过夜了。
狄千慈有些口渴,接过姜慕灵的水囊喝了两口水,就因身体虚弱沉沉睡去了,一直到第二天巳时方才觉醒。
狄千慈爬起来,揉揉胀痛的左太阳穴,看早起的姜慕灵忙碌。
出于好奇,她问道:“姜大娘,你难道一直戴着面具,从来不摘下来吗?”
姜慕灵背对着她忙着手头的事情,同时答道:“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