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章血之哀(2/3)
“坐在公交车上从城市的这一头到那一边,你可以去城市的任何地方,但却无法真正地融入那个地方。
我可以理解为就像是从来不去酒吧的人,就算有足够的资本去酒吧挥霍,但他踏进去后却怎么也没法玩得开,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属于那里,那里活跃的人和他自己本身就不是一类人,再怎么样的表面和谐都是基于社交习惯和礼貌做出的,对方不会真正认同他,他也不会接受对方.
是这个意思吧?”
路明非觉得高中时候每次小考语文阅读理解都得分不错,大概得得力于林年的事儿逼。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林年说,“看起来你能懂我的意思。”
“我老懂了,你的矫情我的心。”
路明非虚情假意地左手握拳轻轻锤了锤胸膛然后指向林年。
但他没想到的是林年伸手和他的拳头碰了碰,“看来你也和我一样,难怪我们高中时候能玩到一起。”
“?”
路明非心说你文青爆棚就别搭上我好伐?
哥们儿高中时期吃得快乐喝得开心,也就感情方面不顺了一点,还没到你这种末班车靠窗独自掉眼泪的程度好么?
“有考虑过为什么你高中的时候就我一个朋友吗?”
林年看向路明非问,“你的社交水平其实并不差,这一点你是知道的,但你一直以来都没有主动去深交过除了我以外的人,你认为原因是什么?”
路明非张了张嘴,然后闭嘴,低头吃泡面。
公交车站台里安静了许久,路明非终于吃完了那通泡面,把汤汤水水放到一旁,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嗝,侧头看见林年还在沉思,不由叹了口气问,“还在纠结什么?
血之哀,认同感,孤独什么的,不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吗?
我承认混血种多少都带点矫情我是说身份认同危机,但学院不是找到我们了吗?
大家都在卡塞尔大家庭里快快乐乐地开party,自由一日真人CS火拼,那认同感不是拉满了?”
“其他人是这样的。”
林年点头,“那你呢?”
路明非顿住了,林年没有看他,只是接着说,“你从来都不主动参加自由一日或者集体的派对活动,就算参加也只是吃东西,绝对不主动去社交,这和你在高中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我只是懒得社交罢了。”
路明非争辩。
“我也一样。”
林年说,“不是说一样懒的社交,而是一样的没有办法认同。”
路明非这下子终于沉默了,双手支撑在左右的座椅上,扭头看向十字路口无限延伸的路灯交汇的尽头,“什么意思?”
“被卡塞尔学院发现也好,加入到混血种的集体中也好,环境在变化,身边的人在变化,但那种认同感却从来没有发生过改变。”
林年停顿,“血之哀似乎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路明非很想装作听不懂林年的话,马上回去学院就要审判你了,你跟哥们儿说这些心里话?
你就真不怕哥们儿其实身上带了窃听器,其实是秘党的走狗什么的,直接把你的自述当做呈堂证供开一次听证会直接把你拿下?
“或许也离开过。”
林年又改口了,路明非发现他抬头看向了自己,“极少的时候,这种难以言述的孤独感会减缓。
所以我大量的时间也会倾向于向着那个方向去靠,去汲取那种安心感。”
“什么时候?
和你女朋友开房间的时候?”
路明非忍不住说欠话了,以他们的关系,男生和男生之间私下的聊天打屁环节,这种出格的带点颜色的调侃烂话是会得到允许的。
“没,主要是两种时候。
一种时候是和我姐姐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会产生身份认同感的危机,我会认为我本身就该是待在她身边的,我们两个就该在一起生活。”
林年说。
“这话可不能让苏晓樯听见了。”
路明非左看右看确定小天女她们还有一段时间才会来碰头。
“还有一种时候。”
林年瞧向东张西望的路明非,说,“是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
路明非一个回眸,看向林年,沉默片刻,然后翻起白眼。
“.”
林年垂首叹了口气也翻了个白眼。
“这种话少说。”
路明非该说不说的还是觉得这种玩笑话可能说出问题的。
两人坐在站台之中沉默了很久,直到十字路口边上再见到那几个熟悉的人影走来,林年才默然开口说,“我询问过校长认同感这种东西究竟是如何产生的,校长给我的回答也很简单,人是社会性动物,只要沾染了人类的基因,就会遵从这种社会性习惯,认同感的来源,一方面来自人自主的生产活动所天然组织的共同活动,一方面来自人在发展过程中所接触的一切引起其情感共鸣的对象。
而最为深刻的情感共鸣是安全感。”
“我承认你的确有安全感,但我呢?
你认为我身上有你想要的安全感吗?”
路明非半开玩笑地看向林年,他期望的回答是否定的,一个调侃的玩笑话,但可惜的是,他在林年眼中得到的答案居然是肯定。
“狮子保护一群幼猫,从幼猫身上得到的永远都是责任感,但他永远不会将猫群认为是同类,只有在同类身上他才能得到认同感和安全感。”
林年举例说,“再瘦小的狮子也是狮子,强壮的狮子出了意外,就该瘦弱的狮子顶上去拼命,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你这话说的”
路明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沉默。
他察觉到了林年真正的意思。
于是林年也不再说话了,望着远处走来的苏晓樯、楚子航等人,默然地起身,离开了站台迎了过去。
路明非被留下一人坐在公交车站台中,广告牌的灯和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二分在地上交叉相汇,他看着林年远去的背影,脑海中不自觉地思考起他说的那些话,但到头来却得不出一个结果。
保护猫群什么的,这种事情不是你一直在做的吗?
而且做的很好,没人比你能做得更好。
这种时候和我说这些话.
很不吉利啊,拼命什么的。
他端起身旁的泡面用锡箔纸盖好放在了垃圾桶上面,转头看向林年的背影。
虽然千言万语涌上嘴边,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在四面八方的白色的灯的照耀下,他的影子被分散打在地上就像一团盛开的墨色鲜花,花瓣中的他从座椅上站起了身。
拼命就拼命咯。
他想。
身形垮钝的佝偻着腰,哼着不成调子的歌,走向了十字路口的正中央。
站住。
地铁车厢的门在蜂鸣作响的提示音中关闭了,铁门的撞拢将外面的世界和里面的世界隔绝开,每一扇窗户上都倒映着车厢中站立着的人影们。
他们的耳边响起那不成调的歌,面朝着尽头车厢的末端,饱含追崇金钱名利的欲望,但在那浓烈滚烫如沸水的杀意之下,也不免携藏着恐惧,对那怪异的,不知名的事物的恐惧。
活跃在赏金世界里的资深猎人们总是会携带各式各样的武器,其中枪械必然是必不可少的趁手兵器,在正常的已知世界观中,陆地上还尚且没有什么生物能扛得住7.
62mm口径枪弹的锋芒。
他们现在会对尽头伫立着的那人形却又不完全像是一个正常“人”
的生物会感到恐惧的原因,大概只是限于环境的狭窄,考虑到跳弹误伤的发生,无法肆意地去使用枪械将那令人不安的东西打成筛子。
他们现在能正常使用的只有手中的刀具、冷兵器,距离的拉近会产生风险,风险则是不安的源头,而那个不似人的东西,只是站在那里给予他们的不安就已经浓烈到如是战壕中嗅到的燃烧过后的二氧化硫味。
最靠前的猎人轻轻捏动了一下手里的高碳钢的廓尔喀军刀,适合切割而不是劈砍的弯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带对了,虽然不知道这次的目标身上披鳞戴甲是什么新式的外殖防弹装甲,但这种外壳型的防护为了使用者活动的方便,关节处一定是存在缝隙的,恰好便利了反曲刀的特性,从夹缝里攻击动脉和关节软骨使猎物失去活力。
在为首的猎人思考战斗发生后的猎杀技巧时,车厢内站立的猎人群体里有三四个身影悄然无声地后退了,他们泛着金色微光的瞳眸盯住车厢末端那个披鳞戴甲的人形充斥满了忌惮和畏惧,同时手上的冷兵器也收了回去转而握住了狭小空间内不适用的枪械。
猎人们的反应、举动都很细微,大家都明白一件事,在丛林中偶遇猛兽的时候,你与它在灌木中忽然地对上了视线,此时会发生的不是一触即发的厮杀,而是漫长的对峙和僵持。
在这种状态中观察彼此,消磨彼此的耐心,直到发现破绽。
现在车厢中的猎人们无不沉默,凝固,他们观察着自己此行已经被逼到绝境的猎物,但却无不发现他们难以看穿这个猎物的想法以及下一步可能的动作。
车厢中维持着死寂,娇小的女人坐在金属的座椅上,握着扶杆并不为这场蓄谋已久的猎杀感到期待,她安静地等待着必定发生的事情发生,不含期望,也不曾激动。
被万众瞩目的那个猎物,丛林中披鳞戴甲的猛兽,怪物,此刻并没有凶狠地发出低沉的呜咽,摇晃如铁棍的尾巴去威慑侵犯他领地的猎人。
他站姿有些松垮,那一身坚实的鳞片甲胄挂在陈列架似的躯干上支撑着他不会忽然地垮塌下去成为一滩血肉组织。
真是让人担心他有没有做好决一死战的准备,这种姿态的他更像是下班回家准备把自己丢进沙发的懒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