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人不知责归何处(1/3)
朱标不抬头:“按旧规。”
林奉道一愣:“可东市先例......”
朱标终于开口,淡淡一句:“此非东市,此为你林奉道之案。
“既为你案,自依你策。
若你无定策,不必来问我。”
林奉道面色一变,躬身应下,却心下惴惴。
待他退出后,顾清萍缓步入内:“您是在立规?”
朱标将手中册子合上:“不是立规,是立胆。”
“我若事事断之,他们便事事问:我若退一步,他们便需前进一步。”
“外策堂已散,是我让他们散的,我便该逼他们??
不问我,而问自己。”
顾清萍凝视他片刻,忽而轻声一叹:“您这法子,是在逼人长出骨头。”
朱标转过头,看她一眼,神情未变:“若无骨,岂能撑国?”
然而,朝中远未平静。
礼部尚书张衡之在翰林院私议中直言:“太子性多疑,好立异格,不通旧情。”
是日夜中,朱标独坐于建德堂中,未设灯烛,堂内唯月光一线映于卷案之上。
顾清萍端来一盏姜茶,他却未伸手。
“我若不能让他们认我,不是凭声望,而是凭章法。”
“张衡之有其旧门生三十余人散于六部八司,我若不破此枝节,何以见我心?”
顾清萍沉声道:“那您要动他?”
朱标摇头:“不。
我要让他动我。”
数日后,朱标下令:设“案后评议制”
。
凡东宫处理之案,结后三日,六司之中自推三人评其成效,以示自律互监。
首案即南市册之案。
而推举评议者之一,正是张衡之门下陈庭礼。
案评次日,陈庭礼于评文中言:“太子不预调审,责在官吏,虽非失政,然亦失于慎。”
并于末注:“若设主审官则免此偏。”
此言一出,朝中震动。
此人虽未名诋太子,却已实际太子失察之处。
众人屏息,只等朱标回文。
建德堂内,顾清萍望着那道呈上之评,低声问:“您如何回?”
朱标提笔,只书三字:“言之是。”
随即另纸手书一道:“即日起设东宫‘辅案使”
,不专责批,唯列疑议,遇有政案未决,得署存问”
,交吏部录入案尾。”
“首任辅案:陈庭礼。”
顾清萍一愣,复而轻声笑道:“您果然......
敢于用人。”
朱标收笔,道:“若我连一封议我之书都不能接,我怎配听天下人言?”
“陈庭礼能斥我一次,便能斥我十次。”
“我就要他斥我??
一斥得有理,斥得有法,斥得我都不得不改。”
三日后,御书房。
朱元璋批阅《辅案录》初册,眼神沉静。
程守义低声问:“陛下......
太子此举,不惧反噬?”
朱元璋笑了笑,摇头:“不怕。”
“朱标这孩子,如今已懂得用人,不问忠否,只看能否。”
“他知我弃宠纳谏,也懂,得人心非靠仁慈,而靠服气。”
“这一步一一走得有胆,也有度。”
“他终于,真坐稳那把交椅了。”
王府书房。
朱瀚望着案上的辅案录末页,轻声道: “东宫,如今已不需我设局了。”
“朱标已会自设风口,自撑风骨。”
“我只需站在风后,等他真能顶得住??
风起时的那声‘孤”
字。”
黄祁低声道:“可这天下风还未起。”
朱瀚收起书卷,抬眼望天,笑了: “不急。”
初夏渐临,京中暑气尚未浮起,宫中已是烛影摇红。
建德堂内,朱标独坐一隅。
却有一处极淡的朱批,字意含糊,几不可察:“数目有疑,当问所在。”
这五字,出自吏部外曹徐谨之手,本属随批,但被左司陈庭礼于“辅案录”
中擢出。
卷上朱标加批:“录之,延问。”
三日后,“辅案堂”
首开质疑席。
朱标不设主座,不设审,仅遣吏部、户部、东宫三方人等八人入席,共议此“疑数”
是否为故失。
那页数字是南直隶元月折收银两数目中,有一地数额平空多出三百两。
未久,蒋希远入场,其人面色沉静,躬身一礼:“殿下,此误不由属下,乃南郊郡录簿册错传,实为‘统账未删’,后页已勘明。”
陈庭礼却不应,只取出副册,道:“蒋典事,阁下三月前曾言:“折统若误,当存单日录”
。
然此事并无单日之迹,何以言‘错传'?”
蒋希远缓声道:“当日南郊火患,存单被焚。”
陈庭礼冷然一笑:“那便是’说了便是'?”
朱标始终不语,只将案中朱笔倒置,手指轻敲桌面。
蒋希远语气不改:“若无证,我愿受责。”
陈庭礼却忽而抬头:“责在何处?
东宫未设罚名,太子未书戒条。
您愿受责,便是谁都无权问您何责。”
一句话,静若雷声。
堂中忽而无人发言。
良久,朱标开口:“陈庭礼。”
“在。”
“你这句话,说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