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夫浊泪(2/2)
云起兀自沉吟他事,道:“荣庆他爹?”
“弟妹,叨扰。”云起几口把稀粥喝完,朝房内道:“我想到门路了,现便走,免得拖累了你俩。”
蓝沫扶着木盆大口呕吐片刻,听得云起此言,脸色惨白,嘴角也顾不上擦,忙奔来开了后房门,焦急道:
“这怎么成?
大哥要去哪?
张勤大清早便去集上,这时间算一算,也该回来了,万万不能走!
再等一会儿吧,吃了午饭再说。”
云起正要说句什么,拓跋锋已明白其意,打断道:“要找荣将军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他回来,告个别再去。”
云起只得敷衍点头,蓝沫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关上房门时那手微微颤抖,被眼尖的云起一眼瞥到。
蓝沫回到房内不再吭声,拓跋锋把钱袋偷偷塞进窗格里,又拉过帘子掖好,小声道:“这够他们买好几头牛了。”
云起只越想越不对劲,道:“你到前院去看看,那牛还在不。”
拓跋锋蹙眉道:“你连自己兄弟也起疑心?”
云起催促道:“去就是。”
拓跋锋爬上院墙,俯身到前院遛了圈,回来后道:“不在。”
云起只觉蓝沫那表情煞是不正常,今日态度又变得太快,索性单手勾住屋檐一翻,上了房顶,朝远处眺望。
隔壁十丈外有另一户农家,云起又朝拓跋锋招手道:“你来看看。”
云起指那邻家牛棚,牛棚里养了两头牛,问:“左边那头,像张勤家的牛不?”
拓跋锋左看右看,满脑袋问号,任他武功再高,眼力再好,也看不出此牛是彼牛。
端详半天后道:“我看不像。”
云起低声道:“我怎么看怎么像。”
拓跋锋漠然道:“别疑心生暗鬼。”
蓝沫仍不住朝后院窥探,此时不见了拓跋锋与云起,又仓皇推门出来,道:“徐大哥!
拓跋大哥?
!”
“在呢。”云起站在屋顶上,笑道:“塞边天气好,上房看看风景。”
蓝沫站在后院里,一脸迟疑,道:“下来成不?
屋顶禁不住踏,前些日子才补过。”
云起道:“成,这就……”话未完,拓跋锋紧紧握着云起手腕,只握得他生疼。
云起深深吸了口气,举目眺望。
天如水洗过一般的蓝,绵云雪白,大漠千里,黄沙如画。
一望无际的远方,戈壁堆上有队官差蜿蜒而来。
领头之人农夫装束,骑马疾奔。
云起站在屋顶上,低头与院内蓝沫对视,蓝沫双眼中尽是怯意,哀求道:“大哥下来喝口水,风沙重。”
“成。”云起冷冷道:“这便下来。”
“你们要去哪——!
别走啊!
哎!”
官差破门而入,云起与拓跋锋闪身到了后院,为首之人吼道:“莫走了钦犯!”
数十骑兵马将张勤家团团围住。
“勤哥儿,出来说句话。”云起浑然不惧,以自己与拓跋锋的身手,这几十个菜鸟还留不住他俩。
拓跋锋双目赤红,抽出腰间绣春刀,拦在云起身前,显是动了杀念。
蓝沫大声尖叫,朝后院角落爬去,张勤躲在房中,并不答话。
“朝廷锦衣卫正使徐云起,反贼拓跋锋?”为首那捕快手里拿着张通缉令,对照二人面容,而后冷冷道:“跟本官走一趟。”
云起对那捕快视而不见,一手按着拓跋锋拔刀的手,上前两步,问道:“勤哥儿,你这是何苦来?”
张勤终于答道:“云起,我快有儿子了,不想让他跟我俩吃苦。”
云起静了片刻,隔着窗格与张勤对视,看到那双充满内疚与愤恨的眼,缓缓道:“也罢,我们走了。”
“一起上!
给我拿下!”
拓跋锋与云起背靠背,绣春刀甩出一道闪亮的白光,蝉翼无声无息地在空中掠过,那率先扑上前的官差登时尸横就地!
血液喷得满院,蓝沫尖叫着逃进了房里。
“快走!”
云起一声冷喝,登时又有官差不要命地冲上来,拓跋锋一面左砍右劈,一脚踹开后院紧锁的木门,护着云起逃出院外。
张勤手中端着一把火铳,此刻终于破釜沉舟,扣动机括。
“轰”的一声巨响,铁丸将木窗炸为碎屑,拓跋锋色变,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云起仓皇转身,肩背被铁丸击中,登时口喷鲜血,扑倒下去。
“云起——!”拓跋锋疯狂地大吼。
“走!”云起咬牙道。
张勤瞬间放下火铳,再次填弹,奔出院内,举槍瞄准了拓跋锋。
拓跋锋抱起云起,顾不得再转头,只拼了命般跃上院墙,云起堪堪伸出一手,在墙顶捞到块石子,揉到指间。
云起目中满是遗憾与悲悯,与张勤对视,张勤闭上双眼,再发一弹。
云起深深吸了口气。
天地唰然远退,无数景物模糊不清,视野中唯剩一个黑黝黝的,半寸见方的小孔。
云起扣指一弹,石子嗖然飞出,无声无息地堵住了槍口。
火铳爆开,张勤发出痛苦的咆哮,一臂被炸得粉碎,朝后飞了出去。
拓跋锋跃下院墙,在茫茫大漠上拖出一道血迹,亡命飞奔,到得戈壁边缘,脚下便是黄浊的河水。
“跳,别怕。”云起带血手掌迷恋地摸了一把拓跋锋的脸,拓跋锋紧紧抱着云起,二人一同跃了下去,消失在滚滚河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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