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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死别(2/2)

可这会儿都说要禁烟,谁敢明干啊。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心一横,就真打算迅速脱手,卖到无翰去。

可天不如人愿,他还没来得及卖,那从京都来长河督察的大人就已经到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左恺之。

而左恺之,这一次是真正带着京都禁烟令来的,一下青平,就是雷霆禁烟。

朴松才是开过烟行的人,根本逃不掉,货还没藏,就连人带货被抄进狱里。

朴丞听着消息的时候朴松才已经进去了,他打院里愣了片刻,撒腿就往衙门跑。

他掏了银子打点,才进去看的人。

朴松才缩在牢房最里边,抠掉了墙皮,一个人抖着身对墙念叨着听不清的东西。

朴丞扒狱栏边叫他,可他就是不回头。

“朴松才。”

朴丞喊他:“朴松才!”

朴松才抱头啜泣,他原本压着声哭,后边突然放了声,哭得窝囊又可怜。

“哭什么……”

朴丞扒着栏喊:“你回头啊!

老子在这儿你怕甚!

朴松才!

朴……爹。”

朴丞声染了慌,因不论他怎么叫,朴松才依旧是抵着墙哭啼不理会。

外边风吹得凶,朴丞从栏缝里探出了手,他道,“我是朴丞……”

朴松才手掌擦抹着眼,哭得涕泗横流。

他头磕着墙皮,蹭了一头灰白。

他呜咽:“烟粟……烟粟要命啊……”

头一下下磕,渐渐沙哑:“烟粟啊……”

朴丞重力踹在栏上,他扒着缝,想要够他爹的衣角。

边上的看守斥了几声,他不管不顾,他只要朴松才回头。

“朴丞,朴丞!”

苏舟拖抱住他,他疯狂地踹栏,喊着:“烟粟,烟粟,去他妈的烟粟!”

少臻搭手,和苏舟一同将朴丞拖出狱。

青平雪下得深,朴丞摔雪里时白屑洒了满身。

少臻按着人,骂声:“早干什么去了!

人没死,死不掉!”

苏舟跑了衙门,借着他师兄们的光寻了相识的人。

可这事不比以往,左恺之为人刚肃,早在大理司当值时就是硬茬,如今老当益壮不改当年。

他要禁烟,力度绝非寻常,连戚易这会儿都缩了头,更何谈下边经手过烟粟的人?

朴松才虽然暂不至死,但也绝不会轻松到哪里去。

他在狱里碰不到烟粟,抓心挠肺,牢房边上的墙皮都被磕完的时候,人终于看着有些不好了。

起初是神智恍惚,朴丞再去见他,喊过无数遍,他也没有抬头看过一眼。

朴丞没娘,家里边姨娘一堆,唯独没有一个是他亲娘。

朴松才一出事,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多了。

库里的烟粟被抄了,称量多少,他还得按多少给衙门送银子。

朴丞原先还能靠横顶住,但终究不是长久。

没了朴松才,朴家的生意他一窍不通。

他就是个纨绔,混在繁华里,依仗的就是他爹和他爹的银子。

如今这两样都没了,他就是个游手好闲,毫无可取之处的人。

“诶朴丞啊。”

厚颜来他家的男人挤在正堂门口,堵着朴丞,指着自己的脸:“你瞧瞧,像不像?

我是你爹表姑家的兄弟,是兄弟啊!”

他已经守着三天了,就赖门口睡着,逢人就说是朴松才的兄弟。

朴丞推开人,可这人扒着他衣领,一直在他耳边嚷着“兄弟”

,朴丞得给他钱,得照应他。

朴丞被摇晃着撞框上,他低骂一句,猛地拽过男人的襟口,上去就是一拳。

男人被他一拳砸眼上,紧跟着被推按在门槛上。

朴丞骑着人,下拳狠戾,他道,“像,像你先人!

你他妈哪来的兄弟?”

他拽起人,怒斥道,“滚!”

“你打人!”

这人捂面,血滚了一手,扯着嗓子喊:“你打人,好啊!

你好啊!”

他扑拽着朴丞的手,伸着脸道,“你再打,你打!”

他啐声:“赔钱!”

朴丞头疼欲裂,被拽扯着火气噌涨。

他过去从来都是站着,何曾明白被人推着搡着,被银子逼着的滋味?

朴家一半的家底都掏给衙门补烟粟那口了,朴松才狱里面的打点也是重头,他得日日去看,日日求人盯着,生怕他爹一不留神咬着舌头一命呜呼。

他已经没钱了。

这话他说不出来,被这么拽着扯着,也喊不出一句老子没钱了。

少年的脊骨还挺得直,他冷冷,还想硬着口气站起来。

他不怕,他还有本事,他念过书,他习过拳,他会赌,他有的是朋友…… 榕漾正从外边跑进来,朴丞看着人红着眼哽咽,就觉得不好了。

他想说你别说话,可他说不出来。

他扶着门框,想要站起来。

苏舟立在榕漾后边,少臻也在。

他们看着他,无一不是悲戚着目光。

“朴丞。”

苏舟沉声:“朴叔……”

“你闭嘴。”

朴丞滑下去,他撑着阶再想站起来,脊骨塌下去,眼前却模糊一片,他哑声骂着:“你们都闭嘴。”

朴松才死了。

朴丞用银子求人日夜盯着他,他还是自己咬了舌头。

没有烟粟的每一刻都要他命,他的墙头已经抠成了洞,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已经穷途末路,分不清身在何方。

看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咬的舌,也许是在幻梦里,也许是在清醒时。

南下的刀剑还没杀到眼前,朴丞的壮志还没走出一步,死别先跨了过来。

突如其来。

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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