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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王城的夏(2/3)

这一路行进的速度极慢,正午的太阳大,只有早晚才会走上一阵。

云倚风跳下马车,活动了一下酸痛的筋骨,好奇道:“怎么路上这么多人?”

“再过一段时日,各国的使臣都会聚于王城,商人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季燕然道,“这些算是消息灵通的,再过上半月,还会有更多人蜂拥而至,有的是热闹可看。”

听听,盛夏的王城,有花有酒有诗有歌,有心上人,还有热闹,惬意快活得不得了。

于是云门主便将自己正在被全江湖追杀这件事给忘了!

他手中捧着白瓷茶盏,与季燕然说一些途中趣闻,笑得明亮畅快,眼底带春风。

只是师父虽忘了,徒弟却不能忘。

春霖城风雨门中,灵星儿将那一大摞书信都丢进火盆,气恼道:“吃饱了撑得不是,自己门派里头还有一滩烂泥臭着呢,偏跑来管别人家的闲事!”

清月道:“算是意料之中,风雨门办事向来不徇私,师父平日里性子又冷冷的,没几个能帮忙说话的朋友,此番出事,可不得墙倒众人推。”

宁微露勉强算是一个吧,却也只是写了封书信前来,劝自己尽快发出江湖告知书,彻底切断了与前门主的关系,方能保住风雨门——可怎么就前门主了?

灵星儿烧掉的那些,只是极小一部分,事实上这段日子,风雨门就没有一天消停过。

若再拖着不做决定,那只怕以后找上门的就不是书信,而是更大的麻烦了。

清月暗自苦恼,看着桌上摊开的宣纸,提笔便要落墨,却被灵星儿握住手腕,央求道:“师兄,你若写了,门主就连风雨门这最后的依靠都没了。”

“我若不写,风雨门就没有了。”

清月皱眉,“我知你心疼师父,可唯今之计,也只有先保住风雨门,再议其它。”

“不管,就是不准写。”

灵星儿生出娇蛮的小性子,哭着嚷道,“风雨门只能有一个门主,旁的我都不认!”

清月手下一顿,“啪嗒”

在纸上溅开一滴墨,抬头看她:“你当我是贪门主之位,才一定要写这告知书?”

“……”

房中寂静无声,灯火惶惶跳动着,映得两人脸上皆是阴影交错。

须臾之后,灵星儿低下头,心虚嘟囔道:“我没有,我……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清月亦是头疼欲裂,放下笔道:“罢了,那就再多等几日吧,什么时候拖不下去了,再做下一步决议。”

灵星儿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拂袖出门,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也委屈极了。

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小声呜咽起来。

先前分明还是很好的,事情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 王城里头,护城河畔同时飘着酒香与花香,据说前几日有十几个书生,聚集于此吟诗作对畅饮,却不慎失足跌落水中,也不着急上岸,反倒湿着袍子,趁着酩酊大醉,又提笔写下了十几首诗,现如今已经传遍了舞肆歌坊,被乐师谱了新曲,唱得满城风流,满城风雅。

云倚风也学着哼了两句,在王府中唱着芙蓉飞花,云生海楼。

季燕然从院外进来,将披风裹在他肩头:“今日又吃多了梅子?

我听老吴说,你吵了一早上胃里发酸。”

云倚风推卸责任:“酸秀才的错。”

写什么不好,偏写青梅配甜酒,听听,青梅配甜酒,这谁能把持得住?

“你啊。”

季燕然笑,屈指敲敲他的鼻子,“若待会太医来诊,又要念叨了。”

“王爷替我瞒着就是。”

云倚风握住他的手,“还有件事。”

季燕然点头:“说。”

“外头现在怎么样了?”

云倚风问,“我是说风雨门那头。”

两人回王城已有五日了,这一路季燕然将他护得极好,不该听到的、不该看到的,半分也未落入耳中、留在眼底,住进王府后,周围下人更是绝口不提——又或者是压根就不知道,毕竟江湖里就算闹得再沸扬,比起此时花团锦簇的王城来,寻常百姓也还是更关心后者一些。

但云倚风却放不下心,他知道清月的性子,看似温顺恭敬,实则又犟又倔,只怕至今还未做出一个能令江湖人满意的决定。

季燕然道:“当真不要我帮你?”

“江湖与朝廷互不干涉,这是数百年都不曾变过的规矩。”

云倚风道,“王爷救下我,还能算做私人交情,可若再插手风雨门的事,未免有手伸太长之嫌。

黎盟主面上自不会说什么,但此例一开,将来倘若江湖要插手朝廷事,又当如何?

那群人中,多得是武功出神入化、头脑却简单异常之流,现在能有个规矩拘束着,便不会越界,可一旦规矩模糊了,反对朝廷不利。”

过了阵,又问:“现如今,外头如何说我?”

季燕然道:“无人说你。”

“不信。”

云倚风烫洗茶杯,“江湖人啊,侠客不少,碎嘴小人更多。

是太难听,所以王爷不愿让我知道吗?”

“是当真无人说。”

季燕然握住他的手,将茶杯拿过来,“先前或许有些污言秽语,但后来得了教训,便没人再敢开口了。”

云倚风微微皱眉:“王爷?”

“放心,王爷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坏你的江湖规矩。”

季燕然替他斟茶,“是暮成雪做的。”

杀手办事,从来都不会告诉对方理由,说成受人雇佣也好,说成欣赏云倚风、主动要替他出气也好,总之只需要让众人知道,一旦口出恶言,是必要倒霉的,就好。

只可惜,胖貂依然没能要回来。

云倚风笑道:“多谢。”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季燕然看着他,叹气道,“况且若非因为我,你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福祸相依,倒未必全是坏事。”

云倚风握住他的手,“但我的确要写一封书信给清月了,催促他早做决断,此事已经拖了太久,再有一月,怕是连武林盟主都会亲自登门,那时风雨门可就彻底毁了。”

两人正在说着话,外头就有管家来禀,说宫里来了消息,皇上请王爷立刻过去一趟。

“还当能难得消停一日。”

云倚风松开手,“去吧,早些回来。”

季燕然凑近,在他侧脸迅速落下一个亲吻:“估摸又是为了孜川秘图,我若回来得晚,你便早点歇着。”

云倚风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小院,自己也回屋去写信了。

当年一手创立风雨门,早已将那里当成了家,现如今要亲手切断联系,自是万分不舍的,可再不舍也得舍。

况且……自己怕也没多少日子了,若是运气好,能拖个三年五年,那待在王府里观花听雨沐秋风,有心上人陪着,有老太妃惯着,总要好过像先前那样,日日奔波于江湖中。

如此一想,便释怀了,落笔时也稳了许多,不会再夹裹着满腹愁绪,悲切切颤巍巍露出破绽,在徒弟面前失去做师父的尊严!

皇宫里,李璟正坐在御书房,翻看面前一摞折子。

最近国家风调雨顺,边关也安稳,像是事事如意,折子也只都是些请安的空话,看多了便昏昏欲睡,比安神药更管用。

德盛公公正侯在外头,见季燕然自花园中出来,便赶忙迎上前,笑容满面道:“王爷,是好事。”

季燕然也乐了:“什么好事,能让公公这般见过大世面的人,也高兴成这样?”

“王爷见到皇上后,便知道了。”

德盛公公笑得越发乱颤,若在面上印墨再糊张纸,取下来八成就能拓出一个年画娃娃……不是,年画公公。

季燕然笑着拍他一把,自己进了御书房。

而李璟的心情果真也极好,连君臣礼都免了,直接丢过来一本书册:“快看看。”

季燕然接住翻了两页,就见那是一本剑谱,像是有了年岁,连印章也已晕开,再一看落款,不由吃惊:“长安王?”

“这十几天里,翰林院的官员们不眠不休,将宫中每一本藏书都翻遍了,方才找出这个。”

李璟走下龙椅,“朕已从私库中挑了些看不出年份的金银珍宝,装了满满两箱,届时与这长安王剑谱一道秘密送往长缨峰,藏于地宫内,让那些江湖中人再去寻一次便是。”

何谓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万没想到宫中竟会藏有此物,季燕然心中大喜:“多谢皇兄。”

“此番也是朕太过心急,才会令你困于机关,令云门主陷入困境。”

李璟道,“此事就交由那位江三少去办吧,他是你的人,在江湖中又颇有地位,最合适不过。”

季燕然点头:“是,我这就回去吩咐。”

“先别急,这只是一件好事,还有另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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