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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九章 拔牙去爪(2/2)

有这笔钱防身,自己应该高枕无忧了……

雷震冬的大嗓门,把傅督军从高枕无忧的美梦中惊醒,“辅帅!

我们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部队缺粮严重,除了我们的警卫团,大部分部队都只能吃两顿稀饭。

还有,军饷什么时候发?”

“军饷……我们不是刚刚发过军饷么?”

“问题发的是省钞,在安徽,省钞不如鲁票好用。

尤其现在,省钞贬值的厉害,下面的弟兄拿着省钞买不到东西,是要闹事的。

听我说,我从前金时代跟着项城带兵,最清楚当兵的所求。

吃粮当兵,图的无非是粮饷二字。

现在粮饷两匮,纪律难以维持。

这是芝翁桑梓所在,如果士兵哗变,责任谁来承担?”

傅良辅也知,之前鲁军在安徽修水利时,就把鲁票带进安徽。

因为鲁票购买鲁货有折扣,因此在安徽很受欢迎,几年时间内,安徽人接受鲁票与共交票等同,反倒是排斥省钞。

加上自己发行省钞过于勤勉,以至于币值一路下跌,现几成废纸,可是要是发银元……这银元谁出?

他思虑再三,咬牙道:“我想想办法,搞一批鲁票发下去吧。”

守卫安徽的三师一旅,包括原安徽省军一师一旅,以及前往海外担任劳工的安徽籍工人组成的两个师。

他们在海外工作时,即接受准军事训练,回国后再行操演,训练难度相对较低。

以皖人守皖省最为可靠,对于忠诚度,没人怀疑过。

清晨,士兵三两口喝光稀薄的米粥,随即便在连长“发饷了发饷了”的喊声里,领过几张印有赵冠侯头像的鲁票。

虽然徐又铮自扶桑采购了大批面包,但问题是这种食物用来当护心镜的效果可能比食用更好,加上有些面包因为保管不善已经过期,士兵宁可吃这种米粥勉强果腹,也不愿意把那玩意吃下去。

彼此都是乡亲,军衔级别带来的威风,就要打一个很大的折扣。

几名士兵围住一向忠厚的连长,大声嚷嚷着,“这日子没法过了,要咱们打仗,又不给饱饭吃,还给这种破纸片子当军饷。

咱们不是说要打山东么,等打完山东,这票子还能用?

在洋人那打短工时,日子过的也比现在好,回了国还不如海外,这样的日子,我们不干了。”

连长并未斥责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反而从荷包里倒出些烟叶,拿出张省钞一卷,随后用火点燃。

抽着这昂贵的省钞卷烟,他沉默了半分钟,等到快要烧到手,他才将剩余的部分一丢,骂道,

“他娘的,这破玩意连烟都卷不了,还能干点啥?

你们不干,我早就想不干了!

我米满仓生来老实,最大的想法,就是在家里种地,当个老实本分的农夫。

不管是张大帅还是李大帅,只要让我吃饱饭,谁当总统都行。

我在海外本分做工,赚了点银元,刚一下船,就被人硬换成了公债。

然后又被拉到军营里受训,当兵,扛枪,挨打!

他们告诉我,这是尽忠报效,可是我从来就没说过我乐意啊!

现在要我们打山东,你们知道徐州的是谁?

是和我们在洋人那,一起干过活的弟兄!”

他向来木讷少言,士兵才敢欺负他。

可是老实人发起火来,竟是格外的有动静。

附近的士兵都被吸引过来,有人问道:“米连长,你怎么知道对面是谁?”

“对面有人来,打过招唿了,给我家送了点粮食。

怎么,想报告?

随便!

我现在谁都不怕了。

我在这当军官,听起来挺威风,可是跟你们一样,喝的是稀饭,啃的洋窝头。

家里比我还惨,已经快要饿死了,是对面的老乡,送了点肉罐头去,家里才有救。”

“光你家送了,我家呢?”

“对啊,咱一个村子的,我们家呢?”

事关自己的家庭,不少人都凑过来问,米满仓道:“有的村子送了,有的村子来不及送,就被傅辅帅的兵发现,两下交手,粮食送不过去。

还有的村子,已经没必要送了,人都没了,送给谁吃啊……安徽今年的庄稼,本来不至于欠收到这个地步,可是把安徽的粮食都屯起来当军粮,咱们的家小就没吃的。

不饿死,又能怎么样。”

士兵们沉默了,有人伸出袖子擦眼泪,还有人在念叨着亲人的名字。

米满仓道:“在洋人那,山东兄弟对咱怎么样,大家心里有数。

还有不少,也是咱安徽的乡亲,现在在山东定居。

他们跟咱不一样,不是被抓丁,而是自愿入伍的。

按他们说的,就为了不跟咱过一样的苦日子,也得扛枪拼命。

大家想想,咱们要朝对面给咱家送粮食的人,跟咱一个工地上卖过力气的穷哥们开枪?

这个枪,我开不了。”

“开不了,也要开!”说话的,是军中的一位团副。

他与这些人不同,是军校毕业生,亦是徐门嫡系。

平素与这些士兵并不联系,与非军校出身的干部也相处不到一起。

但是本着带兵原则,他是想来检查下,军饷是否按数发放,不想竟听到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

提着手枪的军官直奔米满仓而来,他对这个连长已经不满意很久了,在他看来,这个朴素的老农,只适合伺候庄稼,根本不是个军人。

怯懦,无胆,只会对上官俯首听命,注定没什么作用。

这次是个机会,正好把他处理掉。

本以为这个怯懦的家伙,会像以往一样,向自己行礼认错。

不想对方竟迎着自己走过来,二目圆瞪……他敢这么看着自己?

非要给他点厉害。

马鞭在空中带起一道风,米满仓的脸上多了道血痕,但是他没有叫疼,也没有退开,而是冷声道:“团副,我说我不想干了。

我不能朝自己的乡亲开枪,也不想干这营生。

我要退伍,把我的公债兑了,欠我的银元还给我,我要回家养家煳口。”

“胡闹!”团副的白脸气的发红,“现在什么时候?

现在退伍,等于逃兵!

想当逃兵的,就得死。

来人啊,把他捆起来!

就地正法!

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当逃兵。”

周围的士兵,围成了一个圈子,向着两人走来,团副催促着士兵加紧动手,却未注意到,这些士兵不似平日那样木讷听话。

缺乏粮饷供应,严苛的军法,加上厌战思想,让他们的情绪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现在,这位军校的毕业生,正在把火头丢到药线上,引爆这一切。

有人掏出贴身放好的公债,将其撕的粉碎,随手扬上半空。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学着他的样子,撕碎了公债。

呵斥、咆哮,伴随着满天飞舞的公债,如同丧事上用的纸钱,在风中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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