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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五章 不是孤军(上)(1/2)

松江,张园。

这处松江最早向市民开放的私家花园,承载了一个时代的记忆,从召开国会,到举行爱国演说,松江第一盏电灯、第一辆自行车,第一个户外照相馆,都出自张园。

自葛明成为时髦产物,张园更成了个著名的演讲场所,任何一种奇谈怪论,都可以在这大肆宣讲。

由于地处租界,属于法外之地,只要工部局不加以干涉,就没人能管的到。

当然,是否有人捧场支持,就是另一回事。

松江人见多识广,乃至拆白党都比别处的高级,对于宣传,看热闹的人多,真正追随的未必有多少。

往往是一群人慷慨激昂的在张园组织集会,参与者则抱着看大戏的心态,喊几声好,拍几下掌,随后各走各的。

尤其是前几年闹葛明,几乎将松江最后的一点热血也烧掉了。

一场轰轰烈烈的葛明,换来的只是洋兵进城,葛明彻底失败。

大都督陈无为死在斧头下面,志同道合,发誓驱逐鞑虏的同道,转眼就以枪弹相向。

自黄龙旗降下,松江的体面人对演讲这种事参与的热情大减,总归皇帝没有了,大事可以算成功,今后大家安心发财,其他的事……谁在乎?

这两年经济不好,所有人的心思更在赚钱上,演讲集会凑热闹的事,已经没几个人做。

这一年多来,在张园里开集会,来看热闹的除了少不更事的学生,就是没有正事做,指望看几眼女学生的闲汉。

这些人注定闹不起什么大事,最多来几个巡捕,就能把他们赶散。

可是今天,张园又恢复了活力。

单看那一字排开的马车、人力车就知道,今天来听演讲的人,不但数量众多,身份更非比寻常。

有明眼人看过去就会发现,今天的与会者不只局限于松江一地的商人绅士,商团成员,江浙两省的大商人以及地方上有力的士绅,社会名流,竟是大半到场。

以这种阵容组成的集会,即便是江北冯华帅亲至,怕也要小心应承,不敢放肆。

张园外负责维持秩序的,除了华人巡捕,竟然还有背着步枪的北洋兵。

人数最多的,则是穿短打带斧头的漕帮弟子,显然与会者中,有帮里极有威望的爷叔,才有这番体面。

在会场正中,一位身着鲁绸旗袍,平根白皮鞋,眉目如画堪称倾国倾城的佳人,正举着喇叭大声宣讲。

她的年龄虽然不大,但是举止之间,已经有了一种女强人的风范。

来宾中,固然有人为其美貌所吸引,但更多的,还是被她的气质所折服,竟是不敢有亵渎念头。

松江的商人,现在基本没人不认识这位山东正元女子银行创始人。

有财有貌美财神的名号,在松江也是块响当当的招牌。

她平时给人的感觉更多是端庄大气,此时,却让人发现,她还有如此热情激昂的一面。

一手举着喇叭,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在空中挥舞着 “共合四百兆同胞们,我们从鸭片战争开始,就一直遭受洋人的欺凌与奴役,战败、战败、还是战败!

每一次的华洋冲突,必以中国割地赔款,屈膝低头而告终。

我们有着广袤的土地,有着绝对优势的人口,有着优秀的战士,为什么要一直被洋人欺凌?

就是因为我们不够团结!

只要中国人团结起来,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轻视我们。

腐朽的封建王朝已经终结,共合制度已经确立,我们该站起来了!

不能让洋人,再小看我们,像过去一样,依靠武力让我们屈服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

在山东,扶桑人再一次把兵船开到了我们门口,要我们屈服,山东赵冠帅,也就是我的丈夫,并没有屈从于扶桑人的兵威,而是选择带领部队,战斗到底。

我们松江人难道要坐视山东作战,不该做些什么?”

“你们或许不知道,扶桑人在山东干了什么?

他们的军靴刚刚踏上山东的土地,商人就紧随而至。

扶桑的经济侵略者,在龙口成立了货栈、银行,扶桑龙口银行正式挂牌,强行收兑我国民间贵重金属,兑换成扶桑的纸币。

扶桑的报纸上,更是公开宣称,普鲁士在山东侨民所拥有的物业、不动产以及矿山股份,属于扶桑国民。

为鼓励扶桑人移居青岛,所有扶桑侨民的房屋、土地乃至产业,都由扶桑军方自普鲁士遗留产业中划拨。

这是明目张胆的侵略,是对我国经济的野蛮掠夺。

这场战争,不止关系我共合主权,更关系到在坐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

你们想想,扶桑人今天可以对山东强取,明天,就会对南方豪夺!

如果今天可以对扶桑人的行动坐视不理,那么明天,扶桑人的兵船开到松江,我们的财产权力,又由谁来保障?”

如果只说共合主权,在坐的大商人,未必有兴趣关注,这东西有没有,跟自己又有什么相干?

可是扶桑的经济掠夺,却是关系着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没一个商人可以掉以轻心。

镇江陶家的主事问道:“陈夫人,你说的事情,可有凭据?

我们陶家和山东有三笔生丝生意,如果……我是说如果。

冠帅的位置有所变动,那契约还有效么。”

陈冷荷点点头“我丈夫保证过,所有契约,全都有效。

山东一向重视商业信誉,不会做出食言的事。

但是我们必须指出一点,扶桑陆军对于潍县周村一带,进行过有针对性的袭击。

目的,就在于破坏我国丝业,为扶桑的丝业谋利。

同时,他们还对我们的工业进行破坏,如果不是我丈夫事先将工厂进行了转移,现在的山东工厂丝行,怕是已经不复存在。”

几名商人点着头,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

这几年国际上经济形势不好,大家都指望国内市场勉强生存。

抵制扶桑货,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

如果扶桑人以兵船开道,强行把扶桑货销进来,那大家的日子就都不好过。

陈冷荷助手戴安妮这时也跳上去,接过喇叭道: “各位前辈,大家的见识都比我这个小囡高明,唇亡齿寒的道理,想必都懂!

现在的经济形势,大家心里有数,泰西又在打仗,短时间内,我们只能靠着国内市场维持生存。

如果山东战败,扶桑人必定以山东为桥头堡,对我们展开经济侵略,如果到那个时候才想起抵抗,就来不及了。

救山东,就是救我们自己!

我代表戴家宣布,将抵押戴家的祖宅,所得款项,全部用于捐献给山东战场,为鲁军将士购买药品及粮食。”

一位与戴家有着多年交情的老者问道:“世侄女,虽然令尊不在人世,可是你的家里,应该是你兄长做主。

抵押祖宅事关重大,你可不要信口胡言。”

戴安妮点头道:“您说的是,不过抵押的事,实际就是我哥哥的意思。

在召开会议之前,他已经找律师起草了法律文件委托我全权处置,他本人,动身前往山东实在来不及处理这边的事。”

“那边兵荒马乱,他去山东干什么?”

“兄长说,他是男人,不能坐视自己的国家被人侵略,他决心投笔从戎,投身军界。

虽然他不会使枪,但是抢救伤员,或是运输物资总是可以干。

即使这些都不能,他还有手中的笔可以用来战斗,有多少力量,就做多少事,这不是山东一省的战争,而是关系到整个共合的战争。

我们被洋人欺负了这么多年,也该挺起胸膛,与他们分个高下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加上生性腼腆,说这些话时,声音并不算多洪亮。

借助扩音喇叭的力量,在场众人都听的很清楚。

老人顿足道: “糊涂!

文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战场上,他又能做什么?

戴家只有他一条血脉,到现在还没有子嗣,这么做,实在太冒失了。”

“老爷子,您说的很对。

可是,如果扶桑人到了松江,他们杀人时,不会在意是否是家里独子,又是否留有子嗣的。

大哥说过,有战斗,就会有牺牲。

我们牺牲在家门之外,总好过牺牲敌人打进家里的时候。

除了我大哥以外,还有一百三十名松江学生与他同行,我们松江救国会的旗号,会飘扬在山东大地上,让扶桑人见识一下,我们国人同仇敌忾,不惧外侮的决心!”

松江素重文教,一百余名学生上阵的消息,令与会者颇为震动。

有人忍不住道:“这是胡闹!

挨炮弹是丘八的事,不是学生的事,他们怎么能去送死?”

“这是学生自愿行为,没人可以阻止。

现在是共合了,讲人人平等,讲自愿,谁也不能阻挠学生的爱国行为。”

“那也不能让他们赤手空拳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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