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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红鸾喜(下)(1/2)

花轿绕着小鞋坊外面转了十几里路,露足了威风,才回到小鞋坊拜堂。

一弓三箭、迈火盆等流程,一路走下来,赵冠侯不管心里对这些仪式是什么看法,但是在这个时代,就必须守这个时代的规矩。

到了拜堂时,苏瞎子被人搀出来受了一拜,又要紧搀回去,怕他当众发疯,丢了体统。

赵家没了先人,没有高堂可拜,就只好拜拜神牌。

新娘子被送进新房,由姜凤芝陪着看家,新郎则还有一堆事情要应酬。

状元楼内,李秀山、曹仲昆早早的就来了,赵冠侯举着酒碗从楼下敬到楼上,若是喝酒,怕是就要醉死。

好在早有一些手下为他挡酒,旁人也知道他身份,不好生灌。

先是与众位仁字辈的同门见了礼,寒暄几句,随后就来到李秀山这一桌坐下。

李秀山拍拍他肩膀“兄弟,有福气啊。

娶了这么个漂亮媳妇,是该多喝几杯的。

你跟别人不喝可以,我们这一杯,可是一定要喝的。”

赵冠侯也不推辞,酒到杯干“两位兄长的酒,我肯定是要喝,这次多亏了二位哥哥的帮衬,才有了我的今天。

今天这喜事,两位兄长也受累了,我这再敬你们。

只可惜二哥不在,他要是在,咱们弟兄四个好好喝几盅。”

“他忙买卖的事,咱就别提他了。

敬酒的事不急,你该想想,后面的事怎么办。”李秀山放下筷子,四下看一眼,他这桌坐的除了他和曹仲昆,就是两名李家的亲戚,也是水梯子鱼锅伙里,说了算的把头。

见此情景,知道自己家少当家有些贴己话说,便寻个借口,都先离了席。

其他人就算想靠过来,也自有人挡住,李秀山这才放了心,他四下扫了两眼“那位十爷,还有那位姓杨的朋友呢?

前面看他们忙和,怎么到了开饭时,就见不到人了。”

“金十那人性子古怪,再说人家出身高门大户,看不上咱这市井之人,嫌这地方闹腾,只是递了如意之后,就带着那位杨朋友回利顺德了,说是不在这吃。”

曹仲昆道:“递如意?

那是女真人的规矩,遇到喜事就要递如意,这位爷看来果然是个宗室觉鲁之类的人物。

别的不说,就说他送你那礼物,整桌的仁皇帝官窑定烧瓷器,这东西先不说值多少钱,它就没地方弄去啊。

还是他有办法,说送就送了,能交上这样的贵人,是你的运道,可得把握好了,说不定,你就能离开这一行了。”

李秀山点点头“大哥说的极是,你是该考虑改行了。

混混这碗饭,不适合成了家的人吃,虽然你现在入了漕帮,有了班辈,若是做袍带混混替人了事,也有一口饭吃,但是总归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我知道,苏姑娘有大才,可以给租界那边写稿,但终究男人不能指望女人养着不是。

以你现在的财产,若是做点生意,也足够本钱了,但是我倒是劝你另想条路。”

他用手指指元丰当的方向“你这次是成了名,可是庞家的脸,就被你踩的不成样子了。

再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庞金标那人,不可能忍下这么大的一口气。

那位十爷要是一直住在津门,你倒是可以不用怕他,凭你们的交情,庞金标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但是他总归是要回京的,他一走,你又靠着谁的势力?

庞家毕竟掌握着防营,若是成天找你麻烦,就算是我和大哥,怕是也不容易护持住你。”

赵冠侯也知他说的是道理,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次能斗倒庞家,多半还是那新闻纸占的功劳大一些,自己现在有了一些钱,生活上不成问题,但是终归没有足够硬的靠山,跟庞家长期相斗,不见得会有便宜。

当然,他可以选择更简便的办法,买一支枪,然后解决掉庞家所有人,但问题是,这样的办法并不适合一个成了家并且希望让妻子过上安定生活的人。

如果不是苏瞎子被吓成了半疯,他倒是考虑过搬家,比如干脆就住到京里去。

可是现在苏瞎子的身体状态,并不适合挪动,再者就是苏寒芝自己,也很有些故土难离,不愿意离开津门。

李秀山见他沉吟不语,又说道:“苏姑娘或许能跟报馆说上话,可是不能每次都指望卡佩领事出来。

你们终归是不住在租界,洋人的势力,不是每次都好用。

所以我倒是给你想了个路,不知道你肯不肯走了,那就是:投军。”

“投军?”赵冠侯愣了愣,以他前世的杀人经验,如果投军,未必会成为一个优秀士兵,但大概会有机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杀人机器,只要不是运气太矬,一上战场就被流弹干掉。

但是他却没想过要投军,现在的金国,怎么看也不像是太平盛世,当了军人,说不定就要承担作战任务,到时候又要陷入杀人与被追杀的循环里,那样也未免太无聊了。

曹仲昆也点点头“老三这想法不错啊,投军!

这个办法好。

咱袁大人这人有个好处,护短。

只要是新军的人,只有他可以发落,别人万不能动其分毫,当年小站刚练兵的时候,有个弟兄不学好,抢东西还杀了人,这事被言官知道了,要把那士兵法办,结果怎么着?

袁大人宁可自己被弹劾,也不肯交人,等到把这事平息下去之后,又亲手斩了那犯法的士兵。

大人有话,新军犯事自己可以杀,别人却不能动,你若是入了伍,就是袁大人手下的兵,他庞金标区区旧军一管带,也就不用怕他了。”

“那位十爷,也是个有办法的人,如果你想投军,不妨跟他说一说,或许他能找到一点关系。”李秀山又敬了赵冠侯一杯酒“以冠侯你的才干,若是从小校干起,未免太过屈才了,我的意思是,想办法进武备学堂,当军官!

庞家的二儿子庞玉楼,现在就在武备学堂进学。

我相信以你的身手,进了学堂,就比他强。

将来做了军官,未尝没有一番大作为。

当然,要是你觉得托金十不方便,我和大哥也能为你跑一跑,只是要多花些钱。”

曹仲昆尴尬的一笑,昭信股票那事上,他分了赵冠侯大半红利,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此时道:“要是那样,冠侯你不用出钱,我来出就好了。

那里几位教习我都认识,给他们使些钱,补个名字总是行的。”

赵冠侯未置可否,只是笑了笑,感谢了一下两人的好意,不管怎么说,他今天刚办喜事,一入了营伍,就要和妻子分开,他却是不情愿的很。

这当口,忽然一个人风风火火的从下面猛冲上来,几名混混只当是来闹场子的,二话不说就迎上去准备来个狠的,可那人却乖觉的很,站在楼口大喊起来“冠侯……是我,你四哥!

好险啊,要不是到新房那边,差点把这事错过去,我自罚三杯好了。”

曹仲昆听到这声音,就晓得是自己兄弟曹仲英,忙招呼着让他过来坐,至于这投军的事,被这个意外来客一搅,也就说不下去了。

曹仲英年纪与赵冠侯仿佛,穿的长袍很是体面,但是风尘仆仆,一看就知道是赶长途来的。

他当初中了仙人跳,多亏赵冠侯解救,两人就换了帖,拜了把子。

至于曹仲昆,则是因为这事,也与赵冠侯换帖。

但是曹仲英性子毛躁,行事也多荒唐,论起交情来,反倒是曹仲昆与赵冠侯更近一些。

前者曹仲英到山东去贩阿胶,始终未在津门,这时匆匆赶回来,身上却只背了个小包袱,看上去不像满载而归的样子。

曹仲昆见他过来就猛喝了几杯酒,接着就像饿死鬼投胎一样,飞快的朝嘴里填菜,觉得在朋友面前很有些丢人,皱了皱眉头问道:“老四,你这没回家,直接过来?”

“回家?

我哪敢回家啊。”曹仲英边说边朝嘴里丢个丸子,却被烫的龇牙咧嘴,连灌了几口酒才缓过来。

“我这从小站一下车,就奔军营找你,到那一问,说是你给把兄弟庆喜事告假了,我就料到是冠侯和寒芝那成亲了。

结果赶紧又等火车到老龙头,到赵家一看,一大堆女眷在那,碰见凤芝妹子才知道你们奔了状元楼了。

我说冠侯,你这是借了多少债?

这状元楼摆流水席,得破费几百两银子吧,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将来又指望什么还啊。”

“四哥,好生吃你的吧,我现在自己有了钱,办这事没用借债。

看你这模样,我倒是觉得你该担心一下你自己,这趟贩阿胶,不太顺利吧?”

曹仲昆颇有些尴尬,忙说着“今天大喜的日子,大家喝酒,不提那些闲事。”可是曹仲英却是主动接过话来

“谁说不是啊,何止不太顺利,我这回是黄鼠狼烤火,毛干爪净,银子一分没剩。

若不是遇到个津门同乡告帮,借了点车票钱,怕是只好要饭回津门了。”

曹仲昆被李秀山看了一眼,只觉得面上无光,脸色也就难看起来“老四,你这次又是把银子赔在哪个野女人身上了?

我就跟你说过,出门在外,小心为上,你准是又犯了老毛病,被人家丈夫堵在房里了吧?”

曹仲英为人喜好美色,犹好以金钱拯救误入歧途之女同胞,津门的三等堂子乃至半开门,土窖里,多有其相好。

本身生的相貌一般,却认为自己玉树临风,总觉得良家女子见到自己,必会暗送秋波,乃至解衣相就。

前者中仙人跳,就是在这上栽了跟头。

可他偏生又是屡败屡战的性子,明明吃了亏,却不肯悔改,拿了曹仲昆寄到家里的银子做本钱经商,多是有去无回,偶尔赚了一些钱,又不知收敛。

不是遇到妙手空空,就是遇到梁山好汉,更多的时候,则是报效在女人身上。

为此曹家老父也没少用棍子来打,却是死活也改不过来这个毛病,这次又是全军覆没,曹仲昆想来,多半是又犯了老毛病。

可是他听了这话,连连摇头“三哥,你怎么能在外人面前这么说我?

好歹兄弟我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哪能这么没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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