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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松江(1/2)

松江,作为金国开埠通商的大城市之一,集中了东南财富的精华,如今已经成为中国经济最为发达的城市之一。

繁荣的经济,以及开放包容的文化精神,让这座城市充满了活力。

时入四月,松江的气温已经颇为炎热,码头上的工人,穿了短衫,打着赤膊,搬运着货物,或是等着为人运行李。

在松江这块地方,码头是个要害关口,仓储搬运,蕴藏着巨大的利润,也就带来强烈的竞争。

实力雄厚底蕴悠久的松江漕帮,掌握了整个码头的苦力工人。

所有人想要在这里扛包赚钱,都必须得到漕帮许可,并上缴帮费,否则绝对不允许在这里找饭吃。

漕帮共有一百二十八帮半,其中帮,为昔日漕船的计数单位。

松江共有九帮,后来漕运渐废,漕帮子弟,依旧指望着水面讨生活,或为盐枭,或非土枭。

松江这九帮在码头上的力量,依旧一手遮天。

乃至水上防营的带兵官,亦有不少人在帮,官匪实为一门,自是本家,不分彼此。

外乡来的客人,若是行囊甚丰,又无过硬的关系,一上一下,行李里便会短少几样东西。

不拘是大毛衣服,还是银元钞票,总是要有一些东西不翼而飞,纵然报到巡捕房,也没有多大用处。

今天,码头上坐镇的,乃是松江漕帮里的几位小老大,个个身上穿着黑绸裤褂,雪白的纺绸袖面高高挽起,胸前的衣扣不系,畅着胸口,露出腰里的斧柄,在码头上如同值班卫士一般左右站成两排。

松江的老白相一看就知,今天必是有漕帮的大人物到松江来,因此本地的大老要摆一个大场面接待,以免失礼。

这十几个站班的,都是松江漕帮九帮里大字辈的龙头,平日里穿长衫,套马褂,今天却穿了短打来这里值宿,可见来的必是帮里前辈。

而在后面隐而不发的,必是松江本地漕帮九帮的总头领,礼字辈的龙头,沈保升。

松江漕帮辈分最高的是兴字辈的老头子曹鼎修,但是已经关山门多年,又信了洋教,每天只和传教士讲经文,不会出来关帮务。

真正出来做事的,一个是公共租界沈保升,一个是卡佩租界赵阿宝。

赵阿宝做黑土生意,虽然财力雄厚,但行迹近似于匪,官府和洋人对他都要捉拿,公开场合,他也很少露面。

能在码头上摆这么大场面的,就只有沈保升这个大闻人。

这一干大字辈的,都是他的学生子,松江漕帮的势力很大,即便是松江道与沈保升也是换贴,但不知这次来的是什么人,要惊动他亲自来坐镇。

一艘阿尔比昂太古公司的轮船靠岸,小船开始将船上的人向着码头上拉,苦力工人开始上去搬货。

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手上托着一枚扳指上了码头,在众人面前一晃,一名穿黑绸衣的男子立刻迎上来见礼“这位朋友,我师父在后面茶楼上等候多时,我带你上去。”

“不了,我不是贵帮的人,只是我家大帅的材官而已。

大帅还在后面,要最后才下船。”

“哦,原来是这样,那是好朋友,请到一边休息喝茶用点心。”

在这名男子下船之后,随后下船的则是一百余名随从护卫,个个身强力壮,行动整齐划一,一望而知,必是训练有素的官军。

松江这里的白相人,看洋兵看的多了,见金兵并不算希奇,当初章桐带兵到松江打长毛时,更因为军队卖相难看,被好一通挖苦。

可是今天,见这些扈从的举止,这些白相人却也暗自交头接耳,扫听这些部队的出处,看他们的行动,比起洋兵,竟是差不了几分,几时金国自己,也有这样的强兵了?

听说北方有个什么北洋六镇,难不成就是这些人?

在这些随从之后下船的,则是一群女眷,抱着三个孩子。

这些女眷相貌大多极为出挑,身上穿的衣服华洋不等,即使是那些穿下人服装的丫头,相貌也都说的过去。

松江这地方既是开埠,见多识广,美人极多,倒是不稀奇。

而在这些女子之中,则是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个男子。

这男人头上戴着礼帽,身上穿着一件雪白西装,戴一副茶晶眼镜,手上戴着白手套,在手里拿一根司的克手杖。

看上去年纪只二十出头,打扮举止,则十足一副松江十里洋场买办大写的样子。

这等人物松江极多,并不算稀奇,被这么一群女人围绕着,难免让人联想到年少多金,不识脂粉味道的少年败家子。

可是看他的举止,却又顾盼自雄,不让人轻视,再看那些大字辈的龙头,见了来人纷纷跪倒行礼,称呼师叔,才知道,原来正主就是这年轻人。

松江漕帮与津门不同,礼字辈的年龄都已经偏大了,大字辈出来打天下的时候比较多。

众人原想,既是礼字,怎么也要是四十岁以上才对,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年轻人。

不问可知,必是家里有门路有势力,拜了一位收山门的兴字辈前辈为师,成了个漕帮里的小祖宗。

漕帮三祖以下,王降祖为潘祖开门弟子,其膀臂萧降祖则为潘祖关门弟子,是以留下规矩,开山门的大弟子,与关山门的小弟子,位置远在其他同门之上。

因此,这么一位关山门小爷叔,比起普通的礼字辈,更要格外奉承几分。

有了漕帮的关系,行李就不用担心,哪怕少了一条毛巾,也会有人原样给送回去。

赵冠侯随着一干大字辈的弟子,一路来到码头附近的一处茶楼之前。

这茶楼已经被漕帮包下,从门口到二楼,全都是漕帮的弟子。

一律都是黑色裤褂,白色短衫,腰里插着斧柄,倒也有些威风。

等上了二楼,座位已经被重新摆设,桌椅挪到四面,正中留出一张大方桌,居中一人。

年纪五十上下,身材不高,但十分粗壮。

相貌算不上出众,两只眼睛格外有神。

身上穿一件黑色夹袍,外面套一件玄缎坎肩,平肩一排珊瑚套扣,卷着袖子,露出雪白纺绸的袖头,左手盘一对核桃,右手拿着一支湘妃竹镶翠的短烟袋。

在这老人下首位置处,坐的则是同样缎袍缎鞋,一副纨绔打扮的曹仲英。

赵冠侯在山东搞风搞雨,未来未知,他这禁烟局总办不敢久留,先到松江做前站。

他本人虽然不是门槛里的,可是社交的能力很强,与漕帮接洽就是由他负责。

一见赵冠侯上来,那老人刚一起身,赵冠侯已经抢步上前,将手杖一丢,拱手施礼“老师兄,一向可好,小弟这厢有礼了。

这次小弟到了老师兄的地头上,还望老师兄多照应。”

这老人正是松江漕帮这一代的主事人沈保升,虽然不是官员,也非富商,但是在松江华界及租界之内,都是极有身份名望的要角。

几千漕帮弟子听其号令行事,成事或许不足,败事则绰绰有余,不管官商两道,对于这个沈老大,都要有一份尊敬。

即便是租界里,漕帮照样有着强大的影响力,租界巡捕房的华人探长探员,对于漕帮也要买几分面子,甚至部分探长探员本身,也是帮中子弟。

赵冠侯身为巡抚,擅自离开自己的驻地,实际是犯了大罪的,松江道亦可动手捉拿。

沈保升若说非要买他的面子,也谈不到。

但是江湖上,花花轿子人抬人,赵冠侯以大帅之尊,亲自上前来给自己施礼,这就是把面子给到天上,若是不会做人,沈保升也就没资格做几千漕帮弟子的大龙头。

他连忙起身回礼“大帅,你这是要折煞老朽了。

老朽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您可是朝廷巡抚,咱们两下,一官一民,要拜也是民拜官,哪有官拜民,颠倒,颠倒了。”

“老师兄这话就见外了,我的师父与您的师父是同参,咱们是实打实的师兄弟。

我这次来松江以前,师父他老人家还说过,他那一辈的同参,就只剩了这两位。

我这次到松江,特意要拜望师叔他老人家的,不知道老人家身体可好?”

“还好,还好,吃的下睡的香,每天还能打一路拳头,身体着实不坏。

有话坐下说,坐下说。”

赵冠侯朝跟随自己上来的高升使个眼色,高升将怀里抱的包裹递过来,赵冠侯笑道:“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老师兄笑纳。”

“这话可不敢说,曹四爷来时,已经送了很多礼物,怎么还可以再收。”

“一宗归一宗,这几件小东西不值钱,老师兄喜欢就好。

还有这根手杖,也是送给师兄的。”

沈保升身旁的弟子打开礼盒,只见里面有十二支吕宋雪茄,一看即知,乃是租界里洋人抽的上等货。

另一个礼盒里,放的则是一只镶嵌了珍珠的金表,第三只礼盒里,乃是一根人参。

赵冠侯介绍道:“这金表是文宗在世时用的,这人参亦是供品,前两年兄弟在东三省的时候得来,特来孝敬师兄。

至于这根手杖,师兄请看。”

赵冠侯拿起手杖为沈保升演示,这手杖表面上看与普通司的克一样,实际里面暗藏机关,藏有一支短枪。

扳机就在抓手附近,上膛之后即可发射,乃是一件极好用的防身利器,又是暗算他人的武器。

沈保升既吃江湖饭,对于这件利器自是喜欢的很,更重要的是,这四件礼物不但珍贵亦见心意,显然对方拿自己当做了一个非常值得尊敬的朋友,并非是泛泛之交。

若说之前那一礼,让沈保升觉得赵冠侯会做人的话,此时这四件礼物,就让他颇有受宠若惊之感。

就拿一件文宗遗物,不管他沈老大有多大面子,多少手段,也万难拿到手,这份人情,他是没法不认的。

他对于赵冠侯的路子也略知一二,知道对方的关系,可以通到华比银行里,那位有钱的美丽寡妇那。

那寡妇在租界工部局也大有面子,未必非要买自己的帐不可。

如果对方不跟自己联系,就这么住到租界里,漕帮也未必有胆子,去找他的麻烦。

现在送这么重的礼,并非是求于己,纯粹是按照江湖规矩,行客拜坐客。

彼此之间以漕帮弟子门槛里的规矩相交,不涉及官府势力,官身品级。

自己若是还不知道进退,把好朋友变成冤家,那就不配吃这碗江湖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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