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面壁(1/10)
当日傍晚令狐冲拜别了师父、师娘与众师弟、师妹作别携了一柄长剑自行到 玉女峰绝顶的一个危崖之上。
危崖上有个山洞是华山派历代弟子犯规后囚禁受罚之所。
崖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更无一株树木除一个山洞外一无所有。
华山本来草木清华 景色极幽这危崖却是例外自来相传是玉女钗上的一颗珍珠。
当年华山派的祖师以此 危崖为惩罚弟子之所主要便因此处无草无木无虫无鸟受罚的弟子在面壁思过之时 不致为外物所扰心有旁骛。
令狐冲进得山洞见地下有块光溜溜的大石心想:“数百 年来我华山派不知道有多少前辈曾在这里坐过以致这块大石竟坐得这等滑溜。
令狐冲 是今日华山派第一捣蛋鬼这块大石我不来坐由谁来坐?
师父直到今日才派我来坐石头 对我可算是宽待之极了。”
伸手拍了拍大石说道:“石头啊石头你寂寞了多年今 日令*狐冲又来和你相伴了。”
坐上大石双眼离开石壁不过尺许只见石壁左侧刻着“风 清扬”
三个大字是以利器所刻笔划苍劲深有半寸寻思:“这位风清扬是谁?
多半 是本派的一位前辈曾被罚在这里面壁的。
啊是了我祖师爷是‘风’字辈这位风前 辈是我的太师伯或是太师叔。
这三字刻得这么劲力非凡他武功一定十分了得师父、师 娘怎么从来没提到过?
想必这位前辈早已不在人世了。”
闭目行了大半个时辰坐功站起 来松散半晌又回入石洞面壁寻思:“我日后见到魔教中人是否不问是非拔剑便将 他们杀了?
难道魔教之中当真便无一个好人?
但若他是好人为甚么又入魔教?
就算一时 误入歧途也当立即抽身退出才是即不退出便是甘心和妖邪为伍、祸害世人了。”
霎 时之间脑海中涌现许多情景都是平时听师父、师娘以及江湖上前辈所说魔教中人如何 行凶害人的恶事:江西于老拳师一家二十三口被魔教擒住了活活的钉在大树之上连三 岁孩儿也是不免于老拳师的两个儿子呻吟了三日三夜才死;济南府龙凤刀掌门人赵登魁 娶儿媳妇宾客满堂之际魔教中人闯将进来将新婚夫妇的级双双割下放在筵前 说是贺礼;汉阳郝老英雄做七十大寿各路好汉齐来祝寿不料寿堂下被魔教埋了炸药 点燃药引突然爆炸英雄好汉炸死炸伤不计其数泰山派的纪师叔便在这一役中断送了 一条膀子这是纪师叔亲口所言自然绝无虚假。
想到这里又想起两年前在郑州大路上 遇到嵩山派的孙师叔他双手双足齐被截断两眼也给挖出不住大叫:“魔教害我定 要报仇魔教害我定要报仇!”
那时嵩山派已有人到来接应但孙师叔伤得这么重如 何又能再治?
令狐冲想到他脸上那两个眼孔两个窟窿中不住淌出鲜血不由得打了个寒 噤心想:“魔教中人如此作恶多端曲洋祖孙出手救我定然不安好心。
师父问我日 后见到魔教中人是否格杀不论那还有甚么犹豫的?
当然是拔剑便杀。”
想通了这一节心情登时十分舒畅一声长啸倒纵出洞在半空轻轻巧巧一个转身 向前纵出落下地来站定脚步这才睁眼只见双足刚好踏在危崖边上与崖缘相距 只不过两尺适才纵起时倘若用力稍大落下时前两尺那便堕入万丈深谷化为肉泥 了。
他这一闭目转身原是事先算好了的既已打定了主意见到魔教中人出手便杀心 中更无烦恼便来行险玩上一玩。
他正想:“我胆子毕竟还不够大至少该得再踏前一尺那才好玩。”
忽听得身后有 人拍手笑道:“大师哥好得很啊!”
正是岳灵珊的声音。
令狐冲大喜转过身来只见 岳灵珊手中提着一只饭篮笑吟吟的道:“大师哥我给你送饭来啦。”
放下饭篮走进 石洞转身坐在大石上说道:“你这下闭目转身十分好玩我也来试试。”
令狐冲心想玩这游戏可危险万分自己来玩也是随时准拟赔上一条性命岳灵珊武功 远不及自己力量稍一拿捏不准那可糟了但见她兴致甚高也不便阻止当即站在峰 边。
岳灵珊一心要赛过大师哥心中默念力道部位双足一点身子纵起也在半空这么 轻轻巧巧一个转身跟着向前窜出。
她只盼比令狐冲落得更近峰边窜出时运力便大了些 身子落下之时突然害怕起来睁眼一看只见眼前便是深不见底的深谷吓得大叫起 来。
令狐冲一伸手拉住她左臂。
岳灵珊落下地来只见双足距崖边约有一尺确是比令 狐冲更前了些她惊魂略定笑道:“大师哥我比你落得更远。”
令狐冲见她已骇得脸 上全无血色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笑道:“这个玩意下次可不能再玩了师父、师娘知 道了非大骂不可只怕得罚我面壁多加一年。”
岳灵珊定了定神退后两步笑道:“那我也得受罚咱两个就在这儿一同面壁岂 不好玩?
天天可以比赛谁跳得更远。”
令狐冲道:“咱们天天一同在这儿面壁?”
向石洞 瞧了一眼不由得心头一荡:“我若得和小师妹在这里日夕不离的共居一年岂不是连神 仙也不如我快活?
唉哪有此事!”
说道:“就只怕师父叫你在正气轩中面壁一步也不 许离开那么咱们就一年不能见面了。”
岳灵珊道:“那不公平为甚么你可以在这里玩 却将我关在正气轩中?”
但想父母决不会让自己日夜在这崖上陪伴大师哥便转过话头 道:“大师哥妈妈本来派六猴儿每天给你送饭我对六猴儿说:‘六师哥每天在思过 崖间爬上爬下虽然你是猴儿毕竟也很辛苦不如让我来代劳罢可是你谢我甚么?
’ 六猴儿说:‘师娘派给我做的功夫我可不敢偷懒。
再说大师哥待我最好给他送一年 饭每天见上他一次我心中才喜欢呢有甚么辛苦?
’大师哥你说六猴儿坏不坏?”
令狐冲笑道:“他说的倒也是实话。”
岳灵珊道:“六猴儿还说:‘平时我想向大师哥多讨教几手功夫你一来到便过来 将我赶开不许我跟大师哥多说话。
’大师哥几时有这样的事啊?
六猴儿当真胡说八道。
他又说:‘今后这一年之中可只有我能上思过崖去见大师哥你却见不到他了。
’我 起脾气来他却不理我后来……后来……”
令狐冲道:“后来你拔剑吓他?”
岳灵珊 摇头道:“不是后来我气得哭了六猴儿才过来央求我让我送饭来给你。”
令狐冲瞧 着她的小脸只见她双目微微肿起果然是哭过来的不禁甚是感动暗想:“她待我如 此我便为她死上百次千次也所甘愿。”
岳灵珊打开饭篮取出两碟菜肴又将两副碗 筷取出放在大石之上。
令狐冲道:“两副碗筷?”
岳灵珊笑道:“我陪你一块吃你瞧 这是甚么?”
从饭篮底下取出一个小小的酒葫芦来。
令狐冲嗜酒如命一见有酒站起 来向岳灵珊深深一揖道:“多谢你了!
我正在愁只怕这一年之中没酒喝呢。”
岳灵 珊拔开葫芦塞子将葫芦送到令狐冲手中笑道:“便是不能多喝我每日只能偷这么一 小葫芦给你再多只怕给娘知觉了。”
令狐冲慢慢将一小葫芦酒喝干了这才吃饭。
华山 派规矩门人在思过崖上面壁之时戒荤茹素因此厨房中给令狐冲所煮的只是一大碗青菜 、一大碗豆腐。
岳灵珊想到自己是和大师哥共经患难却也吃得津津有味。
两人吃过饭后 岳灵珊又和令狐冲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半个时辰眼见天色已黑这才收拾碗筷下山。
自此每日黄昏岳灵珊送饭上崖两人共膳。
次日中午令狐冲便吃昨日剩下的饭菜。
令狐冲虽在危崖独居倒也不感寂寞一早起来便打坐练功温习师授的气功剑法 更默思田伯光的快刀刀法以及师娘所创的那招“无双无对宁氏一剑”
。
这“宁氏一 剑”
虽只一剑却蕴蓄了华山派气功和剑谱的绝诣。
令狐冲自知修为未到这个境界勉强 学步只有弄巧成拙是以每日里加紧用功。
这么一来他虽被罚面壁思过其实壁既未 面过亦不思除了傍晚和岳灵珊聊天说话以外每日心无旁骛只是练功。
如此过了两 个多月华山顶上一日冷似一日。
又过了些日子岳夫人替令狐冲新缝一套棉衣命6大 有送上峰来给他这天一早北风怒号到得午间便下起雪来。
令狐冲见天上积云如铅 这场雪势必不小心想:“山道险峻这雪下到傍晚地下便十分滑溜小师妹不该再送 饭来了。”
可是无法向下边传讯甚是焦虑只盼师父、师娘得知情由出言阻止寻思 :“小师妹每日代六师弟给我送饭师父、师娘岂有不知只是不加理会而已。
今日若再 上崖一个失足便有性命之忧料想师娘定然不许她上崖。”
眼巴巴等到黄昏每过片 刻便向崖下张望眼见天色渐黑岳灵珊果然不来了。
令狐冲心下宽慰:“到得天明六 师弟定会送饭来只求小师妹不要冒险。”
正要入洞安睡忽听得上崖的山路上簌簌声响 岳灵珊在呼叫:“大师哥大师哥……”
令狐冲又惊又喜抢到崖边鹅毛般大雪飘扬 之下只见岳灵珊一步一滑的走上崖来。
令狐冲以师命所限不敢下崖一步只伸长了手 去接她直到岳灵珊的左手碰到他右手令狐冲抓住她手将她凌空提上崖来。
暮色朦胧 中只见她全身是雪连头也都白了左额上却撞破了老大一块像个小鸡蛋般高高肿起 鲜血兀自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