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动长安 第六手 谋子(2/4)
狄仁杰手指抵在下唇,与索元礼和元芳回到了秘阁之中,站在那巨大的金色重瓣宝相花面前,李元芳毫无形象的张开了嘴,惊叹道:“好,好厉害!”
索元礼抿了一口扁壶里的酒,讥讽道:“所以这个世上最为森严的密室,就被人逛了个便?
还要我们来追查潜入者!”
狄仁杰并不否认只是回头严肃道:“我们的对手绝不是一般人!”
他环视这以铜铸造,四面不透风的铜墙铁壁,就连上面雕花的窗户,也只是一个装饰而已,并不能打开。
这里就是一间巨大的,密封的铜殿。
他的声音在殿中回响道:“在铁阁设计之初,便考虑到了情报档案的保存,所有的情报最害怕的威胁只有三种……”
李元芳举起手:“我知道!
是内奸、叛徒和间谍!”
狄仁杰回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元芳的大耳朵立刻垂了下去,不敢再多嘴。
狄仁杰竖起三根手指:“是防火防盗防虫鼠,所以秘阁存放情报的内阁建立在上三层,脚下是大理寺密探官员们查阅情报的外阁,再下一层是密探汇总,分析各地密探回报而来情报的秘书阁。”
“内阁位于高处的三层,干燥通风,最适合书籍卷轴的保存。
同时唯一的两个出入口,一个设在外阁最为显眼处,一个通往秘书阁,更是在无数加班密探的眼皮底下!”
“当日我就在外阁那一层,秘书阁中的入口,也没有任何人见到曾经开启过!”
“而贼人逃跑的正门,却只能从阁内打开,是为了方便紧急转移情报而设置的。”
元芳大耳朵抖动,振奋道:‘所以这是一个防卫森严,毫无破绽的密室!”
“密室通常是由内部攻破的,是福伯从阁内打开了正门,然后装作被迷倒的样子!”
元芳拽着小拳头,小脸紧绷的分析道。
“虽然大理寺卿有理由怀疑任何一个人,但我还是愿意相信福伯……当然,对他也启动了调查,为了避免我个人看法的干扰,将由另一位大理寺少卿完成!”
“通风口!”
索元礼抿了一口酒,竖起一根手指道:“你刚刚说到了!
内阁之中干燥通风,而且这里确实没有丝毫的气闷,说明通风极好,应该设置了为数不少的通风口。”
“通风口十分狭小,就算是瘦弱的孩童也爬不进来,这样的密室,让我想起了一桩旧案……”
索元礼看着狄仁杰。
狄仁杰微微抬头:“元礼,你果然还记得……”
“你我相识于此案,我又如何会忘记?”
李元芳在旁边听得糊里糊涂,却见两人对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平康坊密室舞姬杀人案!”
狄仁杰眼神深邃,站在旁边灯光投射的光明中,看着被阴影投射到了身上,一半在黑暗里,一半站在光明中的索元礼!
他微笑道:“平康坊著名的机关大师被杀,大师所制的机关舞姬,美轮美奂,堪称绝世,却有一个伤心之事,便是妻子早逝……”
“所以每当他妻子的忌日之时,他总会一个人来到曲江水阁之中,看着自己仿制妻子形象的机关舞姬舞蹈。
那是一处四面环水,闹中取静的所在。
旁边的花楼上,无数的舞姬和游人都能看见这座搭建在曲江之上,一览无余的小屋子,看见大师的影子投射在窗前。
而通往水阁的唯一一条路,是在几位护卫的看守之下,但是在那一晚,大师却被发现被人杀害在水阁之中!”
“此案真正困惑我的,却是大师用血写下的遗书!”
狄仁杰想起那一日自己所见,竟然还有一丝动容。
“伤口虽然致命,但并未立刻要了大师的命,一柄做鱼脍的小刀,插入了大师的腹中,他犹然有时间呼救,甚至有时间留下线索,但大师只是选择沾着血写下了一份因为怀念亡妻,悲不自胜,因而自杀的遗书!”
“怀英当时被女帝新任为大理寺少卿,因为年龄幼小,正是大理寺一众官员不太信服之际。
而大师德高望重,更是长安机关师造诣的大成者,掌握许多极为高深的机关术”
“因此女帝下令严查。”
索元礼将一段往事娓娓道来。
“大理寺众人都认为此案并无疑点之际,还是狄兄从大师握刀的手法和伤口的位置,判断出大师绝不可能从这个位置将自己刺死,留下的那封遗书,虽然是大师亲笔所写,但大师却并非自杀,而是他杀!”
狄仁杰却摇头笑道:“那时候我认为,能让大师如此牺牲,掩饰凶手的一定是极为亲近之人,便准备从大师身边的人查起!”
“但那些人无论是否有不在场的证明,都不具备破解密室的可能,那时元礼作为大理寺机关术最为高超之辈,被派来整理大师的遗物,却用一句话点醒了我!”
狄仁杰幽幽道:“所有的密室,都是心理上的密室,那件水阁之中不仅只有大师一人……”
“可是,之前不是说过只有一个人吗?”
元芳瞪大了眼睛。
“因为还有一个不是人——大师效仿亡妻所制的机关舞姬!”
“可是机关人的机关核上,都有预设的机关律,别说杀人了它们连伤人都不可能!”
元芳还想争辩。
“没有什么不可能!”
索元礼却突然暴躁了起来,一挥衣袖冷笑道:“谁说机关律就是天条!”
狄仁杰笑道:“所以,这就是最为精彩的一部分,元礼现场重现了杀人的手法,证明了绕过机关律的可能!”
狄仁杰的回忆,回到了数年前的那个晚上。
索元礼一席白衣,跪坐在案前,对着身旁有些无措的机关舞姬吩咐道:“请与我切一盘鱼脍,听闻平康坊曲江花楼的金齑玉鲙最为有名,乃是长安一绝,在下平日俸禄有限,却是无福享受。
今日,就占一回怀英的便宜!”
机关舞姬拿起切脍的瓷刀,来到索元礼面前,正准备对着鲜鱼下刀之际,手中的短刀突然闪电一般刺出,让所有人就是一惊。
回神一看,却是索元礼在这迅不急掩耳的瞬间,用手指夹住了那柄短刀,以机关人的力气,手持的短刀犹然动弹不得。
机关舞姬在手中短刀刺出之际,眼睛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待到她转头过来,看到自己拿着刀,更是无措,眼神惊慌的像是一只无助的小鹿。
狄仁杰不知道自己如何从一个机关人身上,看出眼神来。
但他本能的忽视机关舞姬可能就是凶手的原因,便是因为那纯净的眼神。
“原来是你杀了大师!”
平康坊的坊主暴跳如雷道:“你是如何绕开机关律的,把她交给虞衡司处置,由虞衡司来调查!
这时候,那些身边拥簇着大师制作的机关舞姬的贵人们,一个个犹如碰上了烙铁一般,将怀中的舞姬推开,惊恐地看着那些杀人机器。
“原来大师制作的机关舞姬,竟然有这么大的隐患,还会弑主!”
所有人小声的讨论,都落入了狄仁杰的耳中。
“难怪大师留下遗书,若是让人知道他被自己的机关人所杀,顷刻就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那时候,他看着索元礼,同今日一般站在光影交错之处,眼神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索元礼上前一步,冷漠道:“且慢,她并不是凶手,只是真正的凶手利用的一把刀而已!
若她真的懂得自己在杀人,又岂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出来!”
索元礼数步来到了舞姬面前,凝视着她犹如宝石一般美丽的眼睛,低声道:“在她看来,那只是在做鱼脍而已!”
“有人偷偷改造了她,混淆了她机制之中做鱼脍和杀人的概念,令其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为他人的凶器。
在她刺出那一刀的瞬间,还让她移开了眼睛,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杀人。
这种邪恶的机关术……“ 索元礼轻轻点在她的额头,那灿烂的桃花妆脱落,露出后面精巧的机械造物!
“一定,来自海都!”
索元礼静静起身:“我听闻近日有一位来自海都机关师,名气很大,还曾经和大师讨论过机关之术,却被大师以机关不是无情无欲的冰冷造物,机关也有生命而斥责……”
“大师掌握着许多机关秘术,据我所知,那位海都的机关师接着请教之名,屡次打探,大师不介意机关术的传播,教导了他许多,最后看破了他只是利用机关的真面目,才与其断绝了关系!”
索元礼目光盯向了座中,一位金发碧眼的海都人!
“你这是信口胡言……大师完全有可能采用我们海都的机关术,改造了自己的机关人!”
海都人朝着一口流利的长安官话,否认道。
狄仁杰却走到索元礼的身旁,平静的看着海都人,说:“你杀害大师的目的,应该是为了窃取机关秘术。
大师怀中的秘扎离奇消失,这才是女帝令大理寺调查的原因。
你取走秘扎的方法虽然巧妙,却还是被我破解了!”
狄仁杰从怀中掏出秘扎,扔在了桌子上,厉声道:“这是从你的机关造物身上的秘匣中搜出来,你如今还有何可以狡辩?”
海都人瘫软在地,周围的大理寺密探一拥而上,将他锁拿…… 此案破获后,狄仁杰去寻找索元礼之时,却见他正站在水阁外,凝视着那位机关舞姬,舞姬拿着一把精巧的象牙梳子,在阁中缓缓的梳着头,脸上并无悲戚!
“上面会怎么处置她?”
索元礼低声问道。
狄仁杰稍稍犹豫,摇头回答:“她虽然不是真凶,但已经违背了机关律,按照律法要交给虞衡司处置。
“ “你知道为什么大师看到了舞姬杀死了自己,却依然在生命的最后留下遗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