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离歌(三)舞乐无双(4/5)
最终,他嘴角一勾,露出了笑容。
于是,等到杨玉环一曲终了,阿离手握伞柄盈盈伫立之际,李大人欣然站起身来,带头抚掌以表赞赏。
而随着他这一动作,掌声如雷,喝彩不绝。
接下来,长乐坊和平康坊那些著名乐班和歌舞姬相继登场,只是看过公孙离和杨玉环的舞乐,众人再也找不到那番兴致,气氛自然而然就低落了下来,一时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私底下窃窃私语,道是应该请那两位新晋舞姬再来压轴献艺一曲。
然而,众人的希望最终落空,这一场李府新园会,到底还是虎头蛇尾,草草收场。
至于那些倾慕公孙离和杨玉环的贵公子们,又是打探,又是到李府前后侧门等候,得到的答复却是两位舞姬早早离开,一时不禁失望的失望,狐疑的狐疑。
可最终锲而不舍留下的,终究也就是寥寥数人。
这其中,自然就包括在门前守候了一晚上的阿洛——她很确信,阿离绝对没有出来。
而别人口中早已离开的公孙离和杨玉环,此时此刻,却正在李府雅室受人招待。
原本就带着目的而来,阿离自然有的是无限耐心和小心。
即便侍女们殷勤送来了茶点,她却一样都没碰。
“二位今日辛苦了。”
阿离循声望去,就只见那个从前趾高气昂的李十一正满脸堆笑地引了一个人过来。
那人身穿一件紫绛地团花对雁锦袍,腰佩玉带,带悬银香囊,乍一眼看去,却仿佛比李十一更年轻些,发间不见半点银丝,可再细细一看,额间却可见几道横纹,分明上了年纪。
而随着人靠近,一股馥郁的香味更是扑面而来。
年纪一大把却还特意将鬓发染黑,又喜欢熏香,传说中品行还不好,阿离心中大为鄙薄,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行礼相见,谦逊两句之后,便提出了告辞。
对此,李大人只是微微一摆手,李十一就一声不吭悄然退下,两边刚刚伺候她们的侍女也都蹑手蹑脚鱼贯而出。
“我打算过几日邀请陛下来此游园,但却不知道内中陈设景致是否能和陛下心意。”
李大人说着就悠然自得地轻捋胡须,轻描淡写地说,“如今时辰尚早,杂客散尽,二位娘子乃是难得的女客,今夜能否随我夜游新园,品评一二?
如有不妥之处,我也好请匠人改动。”
他要请女帝来游园?
阿离心中一动,瞥了一眼杨玉环,阿离在心中暗自嘟囔,面上犹豫了片刻,继而就点点头道:“李大人既然盛情相邀,我们恭敬不如从命。
不过不能逗留太久,我和玉环姐姐还要回平康坊。”
“好!”
李大人答应得极其爽快,等到出门时,就只见外间幽静无声,仿佛所有仆从都被屏退了下去。
然而,在这分明是夜晚的时辰,空中却悬浮着一盏盏机关明灯,照亮了四面八方的建筑和脚下的路途。
阿离知道杨玉环不喜多言,再加上早早就在老师面前打了包票,尤其是接下来游园的一路上,她就更加抢过了所有话头。
好在李大人半点没有高官架子在前头引路,介绍各处楼宇花木景致时,妙语连珠,哪怕是阿离对人有所成见,却也不得不承认,站在长安城最高点的那位女帝,所用的大臣确实有点才能。
话虽如此,阿离却不会忘记自己的来意。
她几次三番试图拉近距离,借机使出某些“小手段”
,以便弄昏了这位女帝宠臣,拿到对方颈项上佩戴的白玉瓶。
可每逢关键时刻,李大人要么仿佛未卜先知一般突然打岔,要么就是有别的下人突然出来,一次次浪费了大好机会,恨得她咬牙切齿。
一行三人游园将尽,却到了一处水渠,渠边一座画舫正静静地停在那里。
李大人施施然登船,转头见公孙离和杨玉环并未犹疑就相继跟上,他那始终微微勾起的嘴角,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袍袖轻轻一挥,船中机关运转,竟是自动驶离了岸边,缓缓顺着水渠前行。
来长安的一路都是陆路,而到了长安,坐过奚车,也坐过机关车,阿离却还是第一次坐机关船在水面上航行,因此不由自主为之分心,好奇地向外间看去。
只见水渠四周也漂浮着一盏盏明灯,渠边树木花草也挂上了彩灯,夜色中,那景致赫然美不胜收。
可紧跟着,她就陡然觉得眼前一花,脑际竟也是一阵恍惚,等再回神时,她便发现李大人竟是一手按着舱壁某处的灯台。
糟糕!
有诈!
几乎与此同时,舱顶两张网骤然下落,兜头兜脸朝两人落下。
阿离下意识地打算掷出手中花伞,可即将出手之际,她却觉得整个人一阵乏力,随即竟是不由自主地屈膝半跪在地上,被那从天而降的网罩住了全身。
慌乱之下,她赶忙去看旁边的杨玉环,却发现人亦是和她一模一样的境遇。
她抬头怒瞪李大人,正要喝骂,却只见人收回按向灯台的手,笑容可掬地说:“二位一路闻着我的断念香,到了这里,便是我的瓮中之鳖。”
阿离气得火冒三丈:“你做梦!”
“中了断念香,从今往后就是我手中的棋子,府中的门客。
,为我耳目,替我办事。
至于外间那些说我性好渔色的传闻,不过是我的障眼法而已。”
李大人双手拢在袖中,不慌不忙地踱步上前,随即在杨玉环面前驻足。
“虽说你们不过是平康坊中的卑微舞姬,但你们能够接触到无数权贵子弟和机关师,必定可以派上大用场!”
眼见李大人缓缓伸出手去,阿离一时只觉得脑际轰然巨响,完全忘了浑身酸软,反抗乏力,竟是怒喝一声道:“不许你伤害玉环姐姐!”
“嗯?”
闻听此言,李大人放下了右手。
眼看阿离以手撑地,一点一点挣扎起身,到最后竟然真的摇摇晃晃站直了身子,李大人顿时呵呵一笑,手指轻轻一弹,那高处垂下将阿离包裹住的丝网骤然收紧。
发现自己被细网被牢牢包裹在其中,就连最后一点动弹的余地都没了,阿离只觉热血上涌,不但没有因此放弃,甚至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撕扯丝网,哪怕那只是徒劳的挣扎。
直到几乎狂躁到发疯的她看见对方终于丢下杨玉环来到她的面前,而丝网也骤然放松了些许,她这才努力恢复了几分平静。
老师教导过,遇到变故要冷静……一定还有办法的!
“虽说琵琶舞姬这曲乐算得上一绝,可我更喜欢你的伞舞,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再加上你这倔强的个性……啧啧,若是你去探听消息,一定比这清清冷冷的琵琶舞姬更有用!”
鼻尖隐约嗅到了一股牡丹花香,然而此时,阿离完全懵了。
无论乐舞和容貌,她都觉得自己完全及不上杨玉环,可李侍郎竟然说她更有用……等等,这和有用没用没关系,李大人真的不是好色如命,于是方才胆敢对她们下手,而是想挟制她们为他效命?
呸,痴心妄想!
可就是再恨,再悔,阿离也一时动弹不了。
就在她眼看李大人走近,简直气得快要发疯时,说时迟那时快,她突然听到了杨玉环那一贯清冷自持的声音。
“阿离,孤鹜断霞!”
听到声音的刹那,阿离忘了自己身处细网紧紧围困之中,而且又因为中了那所谓的断念香而身体酸软,下意识地用尽全力将手中花伞往外推去。
然而,在这狭小的丝网空间之中,她完全不知道这把花伞是否仍然能奏效。
然而,花伞触碰到刚刚那撕扯无效的细网,那细网竟是寸寸断裂,花伞随之脱困飞出。
这一刻,阿离登时心头狂喜,随即方才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眼见李大人竟是疾掠而退,她不假思索地撒出了一大把枫叶。
面对扑面而来的一把枫叶,原以为胜券在握的李大人虽说大袖一甩,拂面劲风和片片枫叶瞬间激烈碰撞在一起,可那把最先飞出的花伞却先发后至,回旋之际带着一股巨力,瞬间将他推出去老远。
而这一刻,这位所谓的女帝宠臣却展露出了真正的实力,他双肘一横架在面前,没有被阿离这骤然一击给直接拍飞,而是飞快地稳住了身形,双袖连甩,道道劲风平地而起。
然而,破困而出的却不只是一个阿离,另一边的杨玉环信手一挥,琵琶弦上也迸发出道道劲气,不但瞬间击破了那细网,而且还将袭向阿离的几道劲风给拦截了下来。
这下子,李大人再也维持不住那张高深莫测的脸了。
他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们不是中了断念香吗!”
“敢打我们的主意,我打死你!”
此时此刻,阿离已经完全陷入了凶暴状态。
从花伞的落点闪现出来,一把抓住了伞柄,她再次甩出了一把枫叶。
铺天盖地,片片带着杀机的枫叶如同龙卷一般袭来,李大人冷哼一声,袍袖上下翻飞,整个人竟是如同背生双翼一般腾空而起,可下一刻,一把花伞就凌空而至,飞速转动之间,悍然将他击落在地。
一招霜叶舞建功,阿离压根来不及计算花伞转动的轨迹,只是直接一把枫叶,糊了刚刚挣扎起身的李大人满脸。
眼见恼羞成怒的李大人怒吼一声,身上迸发出凌厉的劲气,阿离顿时有些手忙脚乱,所幸杨玉环琵琶弦上一道劲气迸发,在花伞上轻轻一推,阿离这才险之又险地抓住了那把径直朝自己飞来的花伞,一把掷出,等再出现时,她早已在李大人周遭那瞬间爆开的气团之外。
发现有玉环姐姐为自己照顾后路,嘻嘻一笑,兔耳少女终于兴高采烈了起来,想都不想便是又一招孤鹜断霞…… 一长串连击之后,晚云落的印记层层叠加,不时爆开,小小的画舫之中赫然是金光万道,瑞气千条,绚烂多姿的枫叶四处飞舞,花伞轻灵回旋,看似唯美的一幕,实则却是凶残到了极点。
抱着琵琶的杨玉环眼看阿离压着李大人打,自己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干脆就抱着琵琶站在一旁,时不时为兔耳少女拾遗补缺,顺便观赏阿离一个人围殴李大人。
当李大人那一身原本花团锦簇的锦袍被打得破破烂烂,人也显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时,阿离正要补上最后一击,结果却突然膝盖一软,竟是屈膝半跪了下来。
这一刻,她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口气打出太多大招,已然为之脱力。
“臭丫头,没力气了吧!”
李大人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此时不由得气急败坏骂了一声。
阿离刚刚出了一口恶气,此时被人一骂,她登时眉头倒竖,可偏偏失去了反击能力,身上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虚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