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临江仙 第七章 一江春水(3/5)
四周响起丫鬟的哭声,爹爹和大娘冲了进来,扑在那里,哭泣。
可是,瑟瑟没有哭,她的泪,只在心里流。
灵堂连夜设了起来,骆氏的灵柩摆放在那里。
依照她生前的遗愿,停灵三天后,便将尸骨火化,由瑟瑟带往东海。
生前,骆氏固执地守候这份感情,死后,却再不愿与夫君同穴,而是,选择了她挚爱的大海。
第二日,天色阴沉,瑟瑟全身缟素,守候在灵堂内。
日光幽冷,自镂空雕花的窗子间射进来,在冰冷的地砖上投下一片片光晕。
瑟瑟的娘出身低微,且又是妾室,自然没什么人来吊唁,是以,灵堂内一片清冷寂寥。
寂静之中,一阵脚步声传来。
瑟瑟抬首,看到夜无烟缓步走来。
他背光而立,一袭深绛色袍服衬得他面色冷凝肃然。
他在堂前拜了三拜,便缓步向瑟瑟走来。
瑟瑟没料到,夜无烟竟会来吊唁娘。
他那样傲然冷冽,从未将她放在眼里,也没将爹爹放在眼里,怎会来吊唁?
可,他终究来了。
或许他的心,并非她想象中那样冷硬。
但,不管如何,对她而言,这些都不重要了。
看到他走来,她垂下了头。
夜无烟走到瑟瑟面前,站定。
她跪在那里,白裳云一般铺开,墨丝倾泻,几缕垂至身前,遮住了她清冷憔悴的面容。
“别太伤心了,注意身子!”他低声道。
她闻言,只是淡漠地点了点头。
他在她身畔凝立良久,哀叹一声,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他忍不住回望。
看她孤零零跪在那里,身形纤细消瘦,他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酸涩。
似乎看到多年前,孤零零的自己。
几日前,因她打扮得妖艳风情宛若青楼妓子,且还试图勾引他。
是以,他才一气之下,将她迁回了娘家。
可是,此刻,在他面前的女子,却和之前判若两人。
他感觉到她全身似乎被冰霜凝结,散发着清冷淡漠的气息,他和她说话,她似乎并未放到心里,只是把他的话当成了一阵风,抑或根本把他当成了山石或木头。
他没料到,那个在他眼里俗不可耐的女子,竟也有如此冷傲的一面。
而且,那种冷和傲,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是装出来的。
“三日后,我来接你回府!”他忽而撂下这句话,负手匆匆离去。
或许,他该好好了解了解他的侧妃了。
瑟瑟听了他的话,只是轻轻挑了挑眉。
风起,一室的白幡飘动。
三日后。
风凄凄,雨绵绵。
雨雾笼罩,世间一切都是那样朦胧。
一片空旷的花林里,红红白白的落花被打落一地,残红凄白夹杂着,堆积在地上,好似地毯,一路蔓延。
瑟瑟一身素服,站在霏霏细雨里,仰头望着隐晦的天色,感受着雨丝落在面容上那沁凉的冷意。
她血液里张狂着一种冲动。
那种冲动让她足尖一点,在蒙蒙雨雾中舞动起来。
墨发,在雨丝里疯狂飘扬;云袖,在风里飞扬肆虐。
没有丝竹伴乐,只有雨声凄清。
可是,这丝毫不影响她的舞动。
她的舞姿,时而疯狂魅惑,湍急如流水般呐喊着心头的悲怆。
时而轻柔飘逸,安静如落花飘零般诉着逝去的悲凉。
世人都知她江瑟瑟是京都才女,琴棋书画皆精,却无人知道,她的舞也是一绝,因为她从未在人前舞过。
她的舞只用来宣泄自己的心情。
她有轻功的底子,是以身姿轻盈,她甚至可以在人的手掌上舞动。
只是,她至今没有找到那双手掌。
雨渐渐大了,雨声时缓时急,打湿了她的衣衫和墨发,舞动间,丝丝水珠溅起。
她就那样疯狂地舞着,直到足尖传来一阵刺痛,她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两个时辰了,你不累吗?”一道优雅的声音带着不可言喻的暖意从雨雾里传来。
瑟瑟的舞步一顿,愣然回首,她看到凄凄雨雾中,一抹月白的身影静静立在那片落花残红之上。
春水楼的明春水,竟然在她如此狼狈之时出现。
很显然,他早就到了,因为他身上那件绣着云纹的锦袍此时也被细雨打湿了。
“明楼主,”她苦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为我伴奏一曲如何?”
他不语,柔和的眸光透过面具凝注在她脸上,宛若煦暖的阳光照映着。
“不愿意么?”她心情低落地低眸,一甩云袖,纤瘦的身子开始旋转起来。
绿树、红花、冷雨也随着她旋转着。
“够了!”他轻声喝道,缓步向他走来,手臂一揽,将旋转的她搂在怀里。
她轻飘飘地,如同一只耗尽了精力的蝶,扑落在他怀里,华美的发丝宛若瀑布,盖住了她纤美的背。
“让我舞!”她倔犟地抬眸,唇角带着浅笑。
他低首,视线交汇,他轻叹道:“你的眼,在哭泣。”
笑容凝住,她忽然想哭。
他悠悠轻叹一声,清亮的眸光和她的目光紧紧交缠,“我的肩借你哭!”
她心头一阵绞痛,眼泪便夺眶而出,再也难以自制。
她自小便最恨淌眼泪。
娘教她武艺时,对她极其严格,她没少挨打。
但是,她从未哭过。
因为她晓得,眼泪是这个世上最廉价最无用的东西,哭,一点儿用也没有。
可是,此时,她方明白,那是因为没有伤心到极点,那是因为没有一双可以依靠的臂膀。
她忽然扑在他的怀里,在这个才不过谋面两次的男人怀里,泪如泉涌,止都止不住。
好似要把积攒了十几年的泪水一次流光。
他僵直着身子,任她抱着。
良久,他终于伸臂揽住她的肩膀,轻抚她湿淋淋的秀发。
雨何时停的,她不知道。
阳光何时从云层里绽出光芒,她也不知道。
她终于停止了哭泣,她和他身上,沾满了落花和泥点子。
她擦干两颊上的眼泪,重新抬起头来,一双黑眸,绽放着明亮莹澈的华彩。
几日来的压抑和伤感似乎缓解了不少。
“谢谢你!
我把你的衣衫弄脏了!”她满是歉意地说道。
她竟在春水楼的楼主怀里哭,说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无妨,能让纤纤公子在明某怀里哭,是明某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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