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章 朔党的黄昏(2/3)
让吕陶顿时燃起希望来。
御座上的天子,在听了太后的劝说后,可能火气也降了些,扭捏了一下,就扭头道:“母后所言,我何尝不知?”
“然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御史台,乃风宪之司,执我家法之地也!”
“理当遵祖宗法度,用圣人之道,而行谏讽纠劾!”
“昔仲虺言汤之德曰:改过不吝!孔子论一言而丧邦曰:惟予言而莫余违!”
“自皇考弃天下,朕临危受命,承祖宗之宗庙,社稷之重,常恐年幼无知,举止失措,以羞皇考之德,于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夙兴夜寐,不敢忘天下之困苦!”
“乃节俭自用,关心民生,一日不过三餐,所食不过宫中自种之菜肴;四季常服,皆母后、太母,亲手所织!”
“不过是期天下臣民,知我国家之难,而与臣僚百工,勠力同心而已!”
说着,御座上的天子就站起身来,走到那丹壁之前,隔着御栅,看向吕陶。
吕陶也抬起头来,眼中含着泪水,满心愧疚,满心的自责。
概因,天子所言,不仅仅是一片真诚,叫他动容。
所述之事,也都是朝野共见的事情。
这位陛下,年纪虽小,却是真的愿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
且所行所为,皆合圣人所教,士大夫所倡。
旁的不说,汴京学府一期、二期,售出之钱,数以百万贯。
但,这位陛下分文未取。
除了一期有一半的钱,用在了在宫中后苑营造奉养两宫的宫阙外。
其他的,都用在了文教之事上。
太学、武学、算学、律学,皆赖此而兴。
不久前更下诏,要求开封府在京中择址,建立一座开封府官营藏书院。
其经费,用的是汴京学府所得之钱。
第一次就拨下了十万贯!
据说将来还要分次下拨百万贯。
以此建立一座,向天下士人以及官员,提供借阅、抄录的公共藏书院。
此外,地方州郡的书院和州县的州学、县学,现在也都有着朝廷拨款了。
虽然数量不多,分配下去,每州一年也就几百贯。
但其兴学兴教之赤心诚恳,无可指摘。
对于百姓、民生,这位陛下的关怀,同样有目共睹。
有宋以来,这样的天子,还是第一次出现!
即使仁庙,也远远不如——吕陶是皇佑四年的进士,他经历过仁庙时代,自然知道,坊间所称颂的那位官家,实际上是个什么样子?
吕陶听着,巍颤颤的顿首:“臣,辜负圣恩,辜负陛下厚爱!”
“合该万死!”
“不敢期陛下宽宥!”
便只听丹陛前的少年天子道:“朕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知杂,身为宪司之贰,坐视宪司溃乱,小人横行而不治,奸邪之风起而未能阻!”
赵煦对于吕陶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
他本想,将这个大臣培养起来,作为他在御史台内的眼线,代替他监视和引导御史台的风气。
可惜……
吕陶没有做到这一点。
这两个月来,他太得意了!
若不加以惩戒,若不给与处罚。
那将来谁还肯听他这个皇帝的?
威权威权!
必先有威,然后才有权!
威权不行,即使是天子,也会令不出宫门。
“朕负祖宗社稷,赏功罚过,理当明确!”
“这样吧!”
“知杂且落殿中侍御史知杂事一职,以朝散大夫、直集贤院出知外郡!”
“朕记得河阳府知府有缺……”
“且去河阳,为一任知府,署理民生,代朕牧狩一方!”
“诺!”吕陶深深一拜:“臣陶叩谢天恩!”
就这样,吕陶这位离四入头的御史中丞只有一步之遥的大臣,被赵煦罢黜。
旋即,赵煦召见中书舍人范百禄,命其草制吕陶出知的制词。
在制词中明确了,他在御史台的失职,并用上了‘往钦用励,毋忽朕训,吾将观焉’的文字。
这诏书发出,朝野震动,所有人都知道了宫中的态度
然后……
属于大宋朝的传统就开始了。
包括御史台在内的,几乎整个朝廷,所有有资格可以上书的大臣。
无论是文臣,还是武臣,不管是宗室外戚还是勋贵。
都纷纷上书,极言御史台的乱象,指斥宪司未能守职。
在这些奏疏中,孔文仲、刘安世、韩川为首的言官,被人扣上了无数帽子。
孔文仲还好。
这位孔子的后人,虽然在政治上和苏大胡子一样是又菜又爱玩。
但,他屁股确实干净。
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贪污、受贿、结交外戚、宗室、侵占民田,徇私枉法……
无数黑材料,仿佛是从地里面长出来似的冒了出来。
而且,这些黑料还不像刘安世指责李常、李清臣等人在洛阳买园宅、在相州置田产那般,纯属脑补猜测。
有不少,甚至是有鼻子有眼。
显然是早有预备的!
于是,舆论哗然。
汴京新报在头版头条刊文,指斥御史台的混乱。
汴京义报上,更是刊载了署名为‘白石山人’的文章,拷问‘御史台到底是谁的宪司’。
在重重压力下,孔文仲先撑不住了。
在十二月丁酉(十九),也就是群臣上札言事的当天,上表请罪,并求去。
紧接着,第二天戊戌(20),韩川等六名御史台官员,先后上表请罪。
刘安世比这些人多撑了两天,到十二庚子日(22),也顶不住了,上表自承罪责求去。
赵煦得知此事,只是冷笑了一声:“此獠怕是被人逼着体面的吧!”
“真是无耻啊!”
大宋的士大夫们,都是很体面的。
你看孔文仲,稍有风声,就立刻识趣的上表请罪求去。
其他人也只观望了一天,就上章求去。
对于群臣所奏的,几乎所有罪名,他们都不做辩解,只自承罪名,自请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