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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城(1/2)

屋子里气氛就像是沸水中扔进了一大块冰,冷热相撞,生出几分怪异出来。

祖父,成国公的孙女笑着解释道,今天这么多客人在,您单单顾着问成安伯如何,把我们其他人都给忘了,我可是要吃味的。

大长公主过世的时候,祖父与祖母难过了许久。但是没过几日,祖父仿佛忘了大长公主遇刺这件事,时不时提一些过往旧事。家人不敢刺激他,只能顺着他的话头说。现在当着班家人的面,祖父又提这种事,就有些戳心窝子了。

成国公府的后辈们对阴氏与班婳露出歉然的笑意,身为晚辈他们左右为难,但求班家不会以为他们是有意冒犯。

你这孩子,年纪大了的人,就喜欢后辈在他面前撒娇,他乐呵呵地摇头,你当初成亲的时候,我也是关心的。

容瑕转头看向班婳,见她面色有些不好,不想成国公继续问下去,便道:明年开春后晚辈就成婚,到时候您老人家一定要来。

今年不是挺好,为什么还要等到明年?成国公不满,你们这些年轻人,对自己的事情真是越来越不上心了。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早已经成家,老大都能跑能跳了。

容瑕耐心地解释道:前些日子晚辈请钦天监的人算过,钦天监的人说,晚辈与郡主最好在明年成婚。

实际上,大长公主过世,身为其孙女的班婳要守孝一年,不管今年有没有好日子,也不可能与别人成婚。但是容瑕不能提这件事,他担心成国公接受不了大长公主已经去世的噩耗。

这个解释让成国公非常受用,他连连点头,已经忘了方才催婚的是自己:这话说得对,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日子要看好才行。我跟我们家老婆子成亲那会,也是特意请了钦天监的人来算日子,你看看我们感情多好。

容瑕看着上首这两个满头银霜的老人,行了一个大礼。

退出内院的时候,容瑕停下脚步往女眷中望了一眼,班婳与尚书令之女站在一起,两人之间的举止看起来十分亲昵。周秉安在朝上颇有威望,偏偏两子一女中,只有大儿子成熟稳重,剩下的一对儿女都是纨绔贪玩的性子。

当初严家想要与班家结亲,帮着开口的便是周秉安的夫人,可见周家与班家的关系是不错的。

周秉安是二十多年前的科举榜眼,比较有意思的是,周家祖上是行武出身,周家后人虽然都有心由武转文,但是子孙后辈都不是读书的料,到了周秉安这一辈,才算真正考到了功名。

周家成功转型为文臣,班家成功沦落成纨绔,这简直就是积极向上与自甘堕落的对照组。然而比较神奇的是,周家与班家关系一直很好。值得注意的是这两家关系虽然好,但是两家人从未联过姻。这事教会大家一个道理,想要两家人关系友谊长存,就不要变成亲家。

刚走出内院,容瑕就看到班恒周常箫与另外几个华服公子扎堆在一块,气氛融洽又热闹,不过那吊儿郎当的模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几个纨绔。

周常箫用手肘撞了撞班恒:班兄,你未来姐夫过来了。

班恒回头看去,果见容瑕穿过月亮门朝这边走了过来,他挥了挥手,想要招呼他过来坐。不过手刚伸出去招了两下,就被旁边的周常箫把手拉了下来:咱们又不谈诗论画,你把人叫过来干什么?

更何况,容瑕这样的斯文人,跟他们站在一块,能受得了他们行事风格吗?

不过这话他没有跟班恒提,说出来就有挑拨离间之嫌了。

班弟。容瑕走到班恒跟前,与诸位纨绔互相见礼,面上没有半点不自在。不像其他有了实职或者自诩有才华的贵公子,面对他们时,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容瑕陪着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以后,才被一个吏部的同僚叫走。等他离开以后,纨绔们纷纷艳羡地看着班恒,班兄,你这个未来姐夫很不错啊。

班恒抬下巴:那是,不然咱们家会答应他的求亲?

班兄,一位离班恒最近的纨绔把手搭在班恒肩上,长长叹息一声,可惜你姐这么一个大美人,就要嫁给别的男人了。

对于很多纨绔而言,班婳在他们心中,就是大美人的极品,没事多看几眼,在她面前献一献殷勤,都能让他们心情好上一整天。不是说他们喜欢班婳,而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与美人在一起心情自然会很好。

这也是京城女儿家们喜欢给美男子扔花扔瓜果的原因,反正看一看也不违反大业律法。

没事你拿我姐做什么话头,班恒拿了一杯酒塞进此人手里,喝你的酒去。

被塞酒的纨绔也不生气,捧着酒杯就喝下去了,不过也没有再提班婳的事情。

二皇子与太子作为这里身份最高的人,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同桌的两个尊位上。二皇子笑着挑眉,听闻太子妃病了,太子可要多多注意,女人生病很麻烦的。

太子闻言便笑道:多谢二弟提醒,我一定多加小心。

呵,二皇子讽笑一声,太子果然宅心仁厚。

太子知道二弟向来是越搭理越来劲的性格,所以便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见太子不跟自己说话,蒋洛顿时有些不得劲儿,扭头看到容瑕过来,便冷声道,你欣赏的那位成安伯过来了,也不知道他摆的什么谱,来的比我们还要晚。

二弟,太子听蒋洛对朝廷命官如此恶劣态度,皱眉道,成安伯既然迟来,定是有事耽搁了。他如今是吏部尚书,需要操心的事情不少,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

太子这话是在说臣弟太闲了?蒋洛冷笑,我不像大哥命好,能早投生几年,六部的事情都可以插手。

太子十五岁以后,就开始在六部行走,熟悉六部的工作流程,二皇子现在虽然已经成婚,却还没有一个实差,也没有一个爵位,平时别人叫他也一口一个殿下,这导致他对太子不满的情绪越来越重。

本来是皇帝偏心,但是二皇子不敢去恨皇帝,于是就把所有的怨气转到了太子身上。因为太子性格温和,又不爱跟他计较,他就越发觉得太子装模作样,做什么事都不能让他顺眼。

臣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二皇子殿下。容瑕走到兄弟二人面前行礼,对二皇子难看的脸色视若无睹。

容君珀,蒋洛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吧。

多谢殿下。容瑕没有在二皇子指的位置坐下,而是选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落座。

蒋洛觉得容瑕与太子有时候挺像的,都善于做戏,在一堆顽固的酸儒眼里,他们就成了翩翩君子的代名词。什么正人君子,仁爱厚德,在他看来都是假的,世上若真有这么多圣人,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为了功名利禄使尽阴谋诡计。

成国公年纪大了,所以在外面待客的是成国公的儿孙辈,陪太子同桌的是成国公府世子,太子与二皇子的亲舅舅。在二皇子话里话外与太子过不去的时候,他就没有开口说过话,镇定得就像是吃斋念佛的和尚。

容瑕坐下以后,他的神情变得略微轻松了一些,希望容瑕的到来能让气氛好一点。哪知道他想得太过太美好,显然二皇子殿下对成安伯的态度也不太友好,这桌的气氛于是变得更加尴尬了。

严相这边请。

石相这边请。

没过多久,严晖与石崇海也到了,两人前后脚到,过来给太子行礼以后,就在这桌坐下了。

可怜的成国公世子,看着这一桌气氛诡异的人,心口堵得差点没吃下饭。直到老爷子出来,坐在了太子与二皇子中间的主位上,他才松了一口气。不管这桌人各自抱着什么心思,在他父亲面前,这些人都只能陪笑脸。

性格已经变得像小孩子的成国公自开席以后,就不断招呼着两个外孙以及容瑕吃多些,由让下人给他们布菜。他也不管同桌其他人怎么想,只管跟自己喜欢的人说话。成国公世子担心其他人尴尬,便只能招呼着被父亲冷落的同桌贵客。

用完宴席以后,成国公忽然道:容小子,带我去瞧瞧你的未婚妻,刚才后院人太多,我都不曾好好瞧上一眼。

成国公世子心中暗暗叫苦,人家堂堂郡主,又不是阿猫阿狗,随随便便就由人看。他也没有法子,忙叫下人去后院传消息,并且向福乐郡主提前道歉。

班婳用完饭,正与几个闺中友人闲聊,成国公的孙女就过来跟她道歉,说是老爷子想要见她。

班婳想着成国公年纪已经不小,便答应了下来。

很是抱歉,成国公孙女领着班婳往内院正屋走,苦笑道,祖父近一两年做事越发像小孩子,记忆力也不太好了,若是他说话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请郡主一定不要放到心里去。

见成国公孙女给自己行礼致歉,班婳忙扶着她: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姐姐你的祖父祖母尚在,是大喜事呢。

成国公孙女想起大长公主生前对福乐郡主这个孙女十分宠爱,现在听班婳这么说,她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岔开话题好。

很快两人来到了正院,成国公孙女带着班婳进了院子,里面说说笑笑的声音传出来,让这个院子里充满了鲜活气。

姑娘来了,一个穿着蓝衣的婢女迎了上来,对班婳行了一个礼,请往这边走。

有丫鬟替两人打起帘子,班婳进去一看,成国公夫妇二人坐在上首,除了这两位老人以外,太子二皇子容瑕三人也都在,班婳心下有些疑惑,这是要做什么。

来,来,成国公夫人是个十分慈祥的老太太,看到班婳脸上便露出了几分笑,在我这边坐。

屋子里的丫鬟们端来茶水点心,几乎把班婳当做了小孩子来哄。

我就知道,这丫头一定长得水灵,成国公笑得一脸满足,转头对容瑕道,这么好的姑娘,你可得好好对她。

容瑕与班婳的视线对上,容瑕笑着应下:晚辈一定会好好对郡主的。

太子轻笑一声,对容瑕道:你日后也算是我的表妹夫了,你若是对婳婳不好,我可饶不了你。

二皇子坐在旁边闷闷地喝茶,他虽然冲动,不过也知道在年迈的外祖父面前收敛住脾气,说话做事也要顺着些,万一气出个好歹来,他是真要去跪太庙了。

太子哥哥,容伯爷定不敢欺负我,班婳小声笑道,因为他打不过我。

这话你祖母也曾说过,成国公忽然开口道,当年陛下担心她嫁给老静亭公吃亏,她说她是天下最尊贵男人的女儿,谁敢欺负她?不过这些年,你的祖父对你祖母一直很好,也算是应了她的话。

好好的过日子,成国公的眼神似糊涂似清醒,他转头看了眼太子与二皇子,把容瑕拉到自己身边,对班婳道,他虽与你祖父不同,但定会好好待你的,不要担心。

班婳怔住,她看着这个老人,起身福了福:多谢成国公,晚辈没有什么可担心。

她说的是实话,生活如此多变,谁知道明日会怎样?只要她的家人平安无事,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担心就好,成国公像个孩子般笑了,随后松开容瑕的手,打个哈欠道,我困了。

太子与二皇子闻言,纷纷站起身,外祖父,您好好休息,外孙不打扰您的休息了。

嗯。成国公抓住夫人的手,用老迈沙哑的声音道,走,老婆子,我们睡午觉去。

班婳看着两个老人牵在一起的手,忍不住笑了笑。

四人退出正院,二皇子瞥了眼班婳与容瑕:时间不早,本殿下该回宫了。

二皇子殿下请慢走。容瑕上前一步,把班婳拦在身后,对二皇子行了一个礼。二皇子看了他身后的班婳一眼,冷哼两声转身便头也不回的走开。

太子对两人温和笑道:二弟他性格直爽,你们不要把他此举放在心上。

没关系,我都习惯他这个德行了。班婳挑眉,我回女眷那边,家母还在等我。

我陪你过去,容瑕道,你来这里的次数少,我对成国公府比较熟悉。

太子笑着对两人抬了抬手:你们且去吧,我去找舅父说会儿话。

班婳与容瑕向太子行礼过后,便往女眷所在的方向走去。

你以前常来这里?班婳发现容瑕对成国公府是真的很熟悉,而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容瑕点头:老太太与我外祖母在年轻的时候感情十分要好。我父母兄长过世以后,老太太担心我一个人过活得不好,便常接我到他们府上玩耍,所以我跟国公府的孙辈们私下都以兄弟相称。

难怪陛下如此信任容瑕。一个失去父母兄长的孤儿,还养在自己岳父的眼皮子底下,人品如何,心性如何,陛下恐怕再了解不过。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提起那些伤心事。班婳面色有些讪讪,早知道这些事会牵扯到容瑕痛苦的过往,她怎么也不会提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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